(现在线)
夜色深沉,城市褪去喧嚣,只剩下零星灯火在如墨的夜幕中闪烁。两处相隔甚远的空间里,两盏孤灯亮着,映照着两个同样无眠、心潮暗涌的人。
文砚知的公寓书房。
台灯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映照着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时间线、逻辑推导和待查证的疑问标记。那个关键的音频文件,已在顶尖的音频实验室进行了初步降噪增强处理,虽然仍无法还原对话全貌,但白雪谏那句诱导性极强的“你……都听到了?” 变得更为清晰,其刻意营造的语境令人不寒而栗。
文砚知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窗外是沉静的夜,她的内心却经历着一场无声的海啸。白雪谏白天的“提醒”,非但没有扰乱她的判断,反而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对方的心虚。所有的线索——断章取义的录音、时间巧合的“联姻传闻”、顾川驰曾经的暗示、白雪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挑拨——如同散落的星辰,在她严谨的逻辑思维中,逐渐勾勒出一个令人心惊的阴谋轮廓。
恨了五年,怨了五年,支撑她走过最艰难岁月的信念,很可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近乎失重的惶惑和深入骨髓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必须厘清真相的、近乎本能的执着。
她不是为了苏既望,而是为了她自己。她需要知道,她的人生究竟是被怎样一双无形的手,残忍地改写了轨迹。
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她平静却坚定的眼眸。指尖在苏既望的名字上悬停片刻,然后落下,开始编辑信息。措辞极其简洁、克制,甚至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感,却蕴含着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关于五年前,我听到了一些话。有时间聊聊么?」
没有称呼,没有情绪渲染,只是一个基于事实的陈述和一个开放式的询问。这是她能做到的、在真相大白前,最大限度的主动。信息发出,她将手机轻轻放在桌上,如同放下一个沉重的决定,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回应。
与此同时,苏氏集团顶楼办公室。
苏既望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僵直。城市璀璨的灯火在他脚下蔓延,却照不进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悔恨与冰冷。林深刚刚送来了最终版的调查报告,附上了那段恢复的短信截图、保洁员经过公证的证词录音,以及技术部门对香水残留可能性的专业分析报告。证据链已经足够完整,足以拼凑出五年前那个早晨,一场怎样卑劣的阴谋。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这五年,文砚知是如何独自承受着被“交易”和“背叛”的屈辱,生下安安,一步步走到今天?而他,却像个瞎子一样,被蒙在鼓里,甚至一度因她的“绝情”而怨怼。
巨大的痛苦和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撕裂。但他强行压制住了立刻去找白雪谏算账的冲动。当务之急,是文砚知。他必须向她坦白一切,祈求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原谅。
他深吸一口气,走回办公桌,拿起私人手机。他需要告诉她,立刻,马上。他点开与文砚知的对话界面,上一次停留,还是她回复的关于安安病愈的“好了”二字。他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缓慢而用力地敲击,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充满了沉重无比的歉意和孤注一掷的恳求:
「砚知,五年前你离开的真相,我找到了证据。是白雪谏设计误导了你。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弥补,但恳求你给我一个当面解释和道歉的机会。随时都可以。」
就在他拇指即将按下“发送”键的前一刹那——
手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新信息预览。
发信人:文砚知。
内容:「关于五年前,我听到了一些话。有时间聊聊么?」
苏既望的手指猛地僵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在那一刻停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两条承载着五年沉沉重负、跨越了巨大误解与伤痛的信息,在无形的网络空间中,于同一秒,擦肩而过,朝着对方的方向,疾驰而去。
“叮咚。”
“叮咚。”
几乎不分先后,两声清脆的信息提示音,几乎同时在这两个寂静的空间里响起。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两人的心头。
文砚知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她垂眸看去,当看清发信人和信息内容时,她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猛地一震,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
苏既望的手机屏幕上也亮起了发送成功的提示,而几乎同时,他也看到了文砚知发来的那条信息。他死死盯着那行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近乎眩晕的悸动。
她……也找到了线索?
她……主动提出了“聊聊”?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楚、希望和剧烈痛感的复杂洪流,席卷了他全身。
两条信息,如同两道各自跋涉了漫长黑夜的溪流,终于在命运的岔路口,交汇在了一起。
隔阂依旧深重,创伤并未愈合。
但通往真相与和解的那扇紧闭了五年的门,在这一刻,被他们同时,推开了一道缝隙。
夜色正浓。
而黎明前的对话,已无可避免。
(第九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