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线)
“聪明的脑袋才是最重要的哦!”
文予安那句奶声奶气却堪比终极审判的话语,在苏既望耳边萦绕不去,像一道无形的紧箍咒。他苏既望纵横商海,何曾被人如此直白地质疑过智商?而且质疑者还是他五岁的亲儿子!这口气,咽不下去,也不能咽。
几次“偶遇”积攒下的、那点微薄得可怜的“脸熟”度,必须转化成实质性的“信用评级”提升。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直观展示“聪明脑袋”的舞台。
又一个周六,科技馆。这次是在数学奥秘展区,文予安正趴在一个展示分形几何的互动沙盘前,用小手指划出不断迭代的美丽图案。苏既望再次“恰好”出现在他身边。
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找准一个孩子停歇的间隙,用一种尽量显得随意、不带压迫感的语气,俯身提议道:
“安安,” 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和自然,“叔叔看你很喜欢数学。有没有什么你觉得特别有趣的题目,可以考考叔叔?”
他心想,自己好歹是顶尖学府毕业,逻辑思维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历经商场千锤百炼,应付小学生的奥数题,哪怕是进阶版的,应该也不在话下。这总该能证明点什么了吧?挽回一点在儿子心中可能已经跌至谷底的“智力形象”。
果然,一听到“有趣的数学题”,文予安立刻从沙盘上抬起头,那双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被点燃的小星星,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光芒。他丝毫没有怀疑这位“苏叔叔”是否具备解题能力,似乎在他简单的世界观里,对数学感兴趣的人互相出题考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好呀!” 他应得干脆利落,立刻放下手中的小工具,转身从自己那个印着傅里叶变换图案的小背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便签本和一支短短的铅笔。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这显然是他的日常标配。
然后,在苏既望带着几分自信、几分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文予安趴在一旁的休息长椅上,小手握着铅笔,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开始在本子上“唰唰”地写起来。他不是在默写已知题目,那专注思考、偶尔停顿修改的模样,更像是在现场构思或者回忆一个他最近正在研究的、具有一定复杂度的题目。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将便签本递到苏既望面前,小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分享和考察的认真表情:“叔叔,你看这个。”
苏既望含笑接过便签本,目光落下。然而,仅仅几秒钟后,他嘴角那抹自信的弧度就僵住了,继而缓缓消失。
便签纸上,用稚嫩却清晰的笔迹,写下的并非他预想中的鸡兔同笼、行程问题或者巧算题。而是一个涉及图论概念的问题描述,其中提到了“节点”、“连通性”、“路径约束”,甚至隐约指向了哈密顿路径问题的某种非典型变体,附加了几个看似简单实则相互制约的额外条件。
这题目……已经完全脱离了趣味奥数的范畴,其抽象程度和思考深度,至少是中学信息学竞赛乃至大学低年级离散数学的级别!一个五岁的孩子,不仅理解这类概念,还能自己构造出变体问题?
苏既望的瞳孔微微收缩,握着便签纸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他确实拥有强大的逻辑思维和商业分析能力,但术业有专攻,图论并非他日常浸淫的领域。更何况,这题目显然不是标准题型,需要时间理解和分析。
他盯着那几行字,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抓住问题的核心逻辑。额角,在科技馆恒温的空调环境下,竟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冰凉的汗珠。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眉心越拧越紧,太阳穴传来轻微的胀痛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文予安安静地站在旁边,仰着小脸,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苏既望,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纯粹的好奇和等待,像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化学反应过程。
这种沉默的注视,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力。苏既望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无法像解决商业案例那样,迅速给出一个清晰的最优解。他甚至需要先在脑海里重新复习一下哈密顿路径的基本定义和常见解法,再去尝试破解这个附加了层层约束的变体。
“呃……这个题目,” 他终于开口,声音因干涩而有些沙哑,试图为自己争取时间,“很有深度。叔叔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一下。”
他第一次,在一个五岁孩子面前,承认自己需要“思考时间”,而且,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警告他:他未必能解出来。
文予安听了,非常理解地点点头,一副“我明白,好题目都值得慢慢想”的小大人模样,甚至还安慰性地补充了一句:“嗯,妈妈也说这个题有点 tricky( tricky )。”
苏既望:“……”
他捏着那张轻飘飘的便签纸,却觉得有千斤重。这不仅仅是一道数学题,这是对他“聪明脑袋”的一次严峻的、猝不及防的现场审核。
而主考官,是他年仅五岁的儿子。
第二次“能力证明”尝试,出师未捷,开局就陷入了可能无法求解的窘境。苏既望看着儿子那双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睛,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知识焦虑”和“智商恐慌”。
(第五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