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单青那一个“摘取”的动作,让司马烬感受到了真正的抹除。
那不是攻击,不是伤害,而是一种从根本上的否定。
他的左臂,正在消失。
先是变得透明,能透过手臂看到后方的砖墙和夜色。然后,那透明的轮廓被一种灰白所填充,与笼罩着京城天空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感觉不到疼痛,因为连“感觉”这个概念本身,都在被从他的手臂上剥离。他与左臂的一切联系,物理的、感知的、存在的,都被切断了。
他正在失去自己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阎罗天子殿内的风暴,也达到了顶点。
两种对立的本源力量,已经撕扯到了极限。司马烬的魂体几乎被分裂成了纯黑与纯白的两半,相互排斥,又被强行粘合,下一刻就要彻底湮灭。
他身后的苏子羽,身体已经软倒,全靠一只贴在他后心的手掌支撑着,生命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就在司马烬的左臂即将被彻底从现实中抹去,就在他殿中的魂体即将崩解的瞬间——
一切,都停了。
阎罗天子殿内,那狂暴的能量风暴,毫无征兆地静止。
没有预想中的湮灭与爆炸。
那纯粹的黑暗与光明,在静止了一刹那后,开始以一种超乎理解的方式相互交融、盘旋、流转。黑暗中生出了光明,光明中孕育了黑暗。
它们不再对抗。
它们成为了一体。
大殿中央,那张代表着司马烬权柄的黑色宝座,发生了变化。
它原本纯黑的材质上,浮现出无数流动的白色光纹。光纹与黑暗交织,最终,整个宝座化为了一幅巨大、立体、缓缓旋转的太极图样。
黑白分明,循环不息。
司马烬魂体被撕裂的剧痛消失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既厚重又空灵,既主宰万物又包容一切的全新力量,从那太极宝座上涌出,灌注到他的魂体之中。
他的力量,发生了质变。
现实世界里。
司马烬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眼中,不再有挣扎与痛苦,只有一种绝对的平静。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几乎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一个灰白轮廓的左臂。
他抬起了这只正在消失的手。
然后,对着它,下达了自己获得新生力量后的第一个敕令。
一个字。
“存。”
声音落下。
那灰白的轮廓上,颜色开始倒退。灰色褪去,透明消散,血肉的质感重新浮现,皮肤的纹理再次清晰。
只是一瞬间,他的左臂已经恢复原状,完好无损地存在于那里。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真实。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半座京城,落在了那个悬浮于空中的青衣画师身上。
墨单青脸上的贪婪与狂热,凝固了。
他看着司马烬恢复如初的手臂,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无法理解的困惑。
司马烬迎着他的目光,以同样的方式,抬起了自己刚刚“失而复得”的左手,遥遥指向墨单青。
他没有调动任何能量,也没有念诵任何咒语。
他只是以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下达了第二道敕令。
“我判你——此地无存。”
话音刚落。
墨单青那由青烟构成的投影,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明暗不定。
他脸上的困惑,瞬间变成了惊骇。
他发现,自己与星海深处那个本体之间的联系,那根维持他投影存在的无形丝线,竟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概念的层面上,强行切断了。
他不再是本体的延伸。
他成了一片被剪下的影子,一个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他的存在,正在快速流失。
“不……不可能……”他失声低语,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这……这是什么力量?你……你是什么东西?”
司马烬没有回答。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即将消散的幻影。
墨单青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停止了无意义的挣扎,脸上的惊骇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艺术家式的惋惜。
他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这座正在恢复色彩的京城,看了一眼那些重新变得清晰的亭台楼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
“一幅尚未完成的杰作……”
他的投影,在说出这句话后,再也无法维持形态。
但在彻底崩溃消散的前一刻,一股最后的,混合着暴怒、惊恐与不甘的意念,从他崩溃的核心中传递出来,精准地烙印在了司马烬的脑海里。
“变量失控……发现‘悖论级’灵魂……”
“‘丰收’协议……启动!”
“坐标……锁定!”
下一秒,墨单青的投影化为无数飞灰,消散在夜风之中。
随着他的消失,笼罩在京城上空的灰色天幕,如同被戳破的幕布,迅速褪色、瓦解。
温暖的月光重新洒下,城市的喧嚣再次回归。
那些呆滞的人群,眼神中渐渐恢复了神采。
危机,暂时解除了。
司马烬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脑中,还在回荡着那道最后的意念。
“丰收协议……”
他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一个更恐怖的,来自星海彼岸的掠夺,已经被启动。这颗星球,这座天下,已经被一个名为“画师”的文明,彻底锁定为掠夺的目标。
“噗通。”
一声轻响从身后传来。
是苏子羽,在耗尽了最后一丝本源之力后,终于支撑不住,昏迷倒地。
司马烬缓缓转身,将他扶起,检查了一下他的鼻息,确认他只是脱力昏厥。
然后,他抬头望向了那片恢复了清朗的夜空,望向了那片点缀着繁星的深邃黑暗。
他知道,刚刚结束的,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试探。
……
月光落在皇城的琉璃瓦上,不再是灰色。
司马烬扶着昏迷的苏子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能听到他微弱的呼吸。这些真实的感觉,在片刻之前,还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检查了苏子羽的脉搏,极其微弱。他体内的那股净化本源,已经耗尽,只剩下一具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