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发现苏子羽失踪的线索后，司马烬便陷入了一种更为紧绷的状态。
他分身乏术。
二皇子李泰是明面上的大敌，三皇子李琰是暂时的盟友，而那个掳走苏子羽的神秘鬼面人势力，是一条潜伏在水面之下的毒蛇，不知何时会探出头来。
每一天，他都在神捕司的卷宗和京城的市井中寻找着蛛丝马迹。在白日的缉事郎司马大人和夜晚的幽冥判官之间切换。如同走一条极细的钢丝，稍有不慎，便摔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这日午后，他正在差房里研究从梦境中窥得的那个假僧人的行动路线，试图在京城数千座寺庙中找出其藏身之所，李四敲门走了进来。
“司马大人，有您一封从清河县来的加急信件。”
司马烬的动作停了一下。
清河县？
他接过那个盖着火漆印的信封，上面熟悉的字迹让他确认，这封信来自王大锤。信封很厚，捏上去沉甸甸的。
他挥手让捕快们退下，关上了房门，用小刀仔细地挑开火漆。
他展开信纸，王大锤那粗犷有力、却又带点歪扭的字迹映入眼帘。
“司马先生，见字如面。俺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就直说了。您走之后，清河县一切都好，新来的县令是个老实本分的，凡事都听俺和苏老板的。您交代的事，俺们都办得妥妥帖帖。但是，最近县里出了几桩怪事，俺觉得，必须得跟您说一声。”
司马烬的眉头微微皱起，继续往下看。
“半个月前，城西的泼皮刘三死了。就是那个以前总在您面前耀武扬威，被您用计罚去扫大街的那个。他死在自己家里，仵作验了半天，身上没伤，也不是中毒，就说他是得了急病死的。可他婆娘说，刘三死前一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一直喊着‘别找我，别找我’，吓得跟见了鬼一样。”
“一开始，俺也没当回事，以为就是个意外。可没过几天，城南开赌坊的赵麻子也死了。死法跟刘三一样，也是在家里，身上没伤，据他小妾说，他死前也是大喊大叫，跪在地上对着墙角磕头，说自己错了，求饶命。然后，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下去，断了气。”
司马烬一惊。
他捏着信纸的手指，不自觉地开始用力。
“前天，又死了一个。是以前林知遥手下的一个狗腿子师爷，被您扳倒后，一直在家闲着。还是那种死法。司马先生，俺觉得不对劲了。俺让仵作又仔细验了一遍，发现这三个人，死的时候表情都一模一样，都是那种吓破了胆的样子，而且……而且七窍都有血丝渗出来。”
信纸在司马烬的手中被捏得更紧。
他看到了信纸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段话。
“司马先生，这种死法，俺这辈子就见过一次。就是那个狗官林知遥死在大牢里的时候！一模一样！俺一开始不敢想，可死的人越多，俺心里就越发毛。这些人，都是以前得罪过您，被您惩治过的。俺寻思着，这事邪门。是不是有谁在模仿您的手段？或者说……先生，这世上，难道不止您一个‘神人’？”
“神人”两个字，被王大锤用墨水重重地圈了起来。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司马烬拿着信，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似乎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王大锤不知道“阎罗天子殿”，他只能用“神人”来形容。但他所描述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让司马烬无法回避的、可怕的可能性。
他的能力，并非独一无二。
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些人，拥有着与他类似，甚至相同的力量。同样可以在阎罗天子殿中，对人的魂魄进行审判和惩罚。
这个认知，让他毛骨悚然。
阎罗天子殿，是他最大的依仗，如果不是它，他何敢在京城这片龙潭虎穴中与皇子博弈？他一直以为，这是上天赐予他独一无二的机缘，是专属复仇的利刃。
可现在，王大锤的这封信，将这个认知击碎。
这个潜伏在暗处的人，在模仿他？按照王大锤描述的死状，那种罪业缠身的暴毙，就是“神罚”。
而这个人，为何选择了清河县，选择了他曾经惩治过的恶霸作为目标。
这不是巧合。
像是一种宣告，一种示威。
如同对他说：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做过什么，我知道你的秘密。你看，你所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司马烬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这个人是谁？
是敌是友？
对方似乎在“替天行道”，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向他传递信息，迷惑他。
无生道？他们有这种能力吗？从“夜鸦”的记忆来看，无生道更擅长的是刺杀和邪术，与这种直接作用于魂魄的审判之力，路数不同。
是皇室中人？二皇子？三皇子？他们若是拥有此等力量，又何须在朝堂上如此大费周章地博弈？
司马烬的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又被他一一否决。
这个未知的敌人，对方了解他，而他对对方一无所知。
他生出一种久违的无力感。就像他觉醒能力之前，面对县令之子的欺凌时一样。
不。他很快就掐灭了这种情绪。
他走到书案前，重新铺开一张信纸，提笔蘸墨。
他必须立刻回信。
“王捕头，见信勿惊。”他写道，“此事诡异，切不可声张。你暗中调查，注意县里近期有无形迹可疑的外来之人。另，将此事告知苏老板，请她动用‘闻风阁’的力量，从江湖路线上查探，是否有类似的事件在别处发生。万事小心，保护好自己。”
写完信，他将其封好，唤来信使，用神捕司最快的渠道发往清河县。
做完这一切，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他已经想好了。
反正已经没了回头路。无妨，是生是死，他都做好了准备。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