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芊那冰冷如天道律令的声音还在天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亚人们的心头,将他们最后的希望碾得粉碎。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冲破了海族士兵下意识的阻拦。
“随风大人!”艾莉惊呼一声,和莉娜一左一右稳稳落在杨随风身边,精灵族的威势让还想上前盘问的海族精锐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杨随风根本没看那些海族,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人群中那个小小的、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粉色身影——绯羽。
他大步上前,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把将绯羽紧紧搂进怀里。
“没事了,我回来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绯羽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小脸埋在主角怀里,肩膀微微抽动,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主角的腰,仿佛这是她在无边黑暗中的唯一浮木。
安抚地拍了拍绯羽的后背,杨随风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狼藉的亚人小镇,扫过那些惊恐无助的亚人孩童,最后,坚定地投向了高悬于空的三道神明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战场:
“我,不同意这个法案。”
“哗——!”
一瞬间,无论是地面上的海族、魔族,还是远处窥探的各方势力,全都哗然!
一个区区六阶的人族,竟然敢公然反对三位刚刚展现出毁天灭地力量的神明颁布的法案?!
这已经不是勇气可嘉了,这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虎辰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被蝼蚁挑衅的愠怒。
“凡人,”他的声音如同九天雷霆,带着无上神威轰然压下,“对真神说话,需心怀敬畏!”
“轰!”
无形的神力如同亿万钧巨山,瞬间压在杨随风身上!
杨随风只觉得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要被挤碎,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就要被彻底压趴在地。
“我艹……”他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神也太不讲武德了,说动手就动手!
他手臂青筋暴起,死死撑着地面,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全身剧烈颤抖,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虎辰!你敢!”
伊莱瑟莉尔又惊又怒,翠绿色的精灵领域瞬间扩张,柔和而坚韧的生命力量强行切入,挡在了杨随风上方,将那恐怖的神力威压抵消大半。
杨随风顿觉身上一轻,大口喘着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伊莱瑟莉尔俏脸含霜,怒视虎辰:“你若再对他出手,便是与我精灵族为敌!”
虎辰眼底的惊讶更浓了。这杨随风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精灵女王如此维护,甚至不惜与神明撕破脸?
他深深看了杨随风一眼,压下怒气,算是给了伊莱瑟莉尔一个面子:“哼,精灵女王,本神便给你这个面子。凡人,说出你的理由,若只是胡言乱语,休怪本神无情。”
压力散去,杨随风在艾莉和莉娜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动作从容得仿佛刚才差点被压趴下的不是他一样。
这番作态,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这家伙,心理素质也太硬了吧?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龙芊,美眸中也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看来小妹的意中人,也不是那么的不堪。萨诺更是摸着下巴,紫色瞳孔中兴趣盎然,觉得这人族越来越有意思了。
“理由?”杨随风抬起头,脸上平静得可怕,“好,我就跟三位神明大人,好好掰扯掰扯。”
他手腕一翻,一枚留影石出现在掌心,魔力注入。
“嗡!”
一道巨大的光幕投射在空中,上面开始闪现一幕幕触目惊心的画面——
被抽干血液、如同破布娃娃般丢弃的亚人孩童尸体;
在刻满符文的实验台上痛苦哀嚎、肢体被扭曲改造的亚人;
为了提取所谓“进化药剂”,被强行灌入超凡因子直至爆体而亡的年轻亚人;
还有那些被当做诱饵,丢进魔兽群中,只为测试魔气抑制器效果的亚人奴隶……
凄厉的惨叫、绝望的眼神、飞溅的鲜血……这些被刻意掩埋的黑暗,此刻被赤裸裸地公之于众。
不少心志不坚的海族士兵都面色发白,忍不住别过头去。蛮大力和疾影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冲上来将杨随风撕碎,却被虎辰一个眼神制止。
“这些,”杨随风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指着光幕,“就是你们三族联军,为了制造那些魔气阻隔器,为了你们所谓的‘研究’,对亚人犯下的罪孽!”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直射三神:“我想问问三位神明大人!在你们还未登神,需要亚人血液来制造武器抵御魔族的时候,你们对手下这些惨绝人寰的暴行,是默许?还是纵容?”
“现在你们登神了,力量强大了,不需要再用这种血腥手段了,就转过头来,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什么亚人是‘不洁的恶果’,要给予‘管理和恩惠’?”
杨随风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讽刺:“脸呢?!”
“若不是用无数亚人的尸骨和鲜血堆砌出那些魔气阻隔器,缓解了结界压力,让你们能腾出手安心修炼,积累信仰,你们以为你们能那么顺利登神吗?说不定最早登神的是魔神吧!”
这话简直是大逆不道,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核弹!
“放肆!”蛮大力终于忍不住怒吼。
虎辰的脸色也彻底阴沉下来,金色的瞳孔中杀意涌动:“牙尖嘴利!亚人乃是规则冲突下的畸形产物,寿命短暂便是其原罪!吾等神明,愿意给予其一线生机,已是莫大恩典!你一介凡人,也配质疑神明决断?”
他目光转向伊莱瑟莉尔,带着警告:“精灵女王,你当真要为了这个狂妄的凡人,以及这些注定短命的亚人,赌上你整个精灵族的未来吗?要知道,精灵族,可没有神明。”
赤裸裸的威胁!
伊莱瑟莉尔俏脸一白,玉手紧握。她不怕战斗,但她清楚,自己只是十阶,面对三位真正的神明,尤其是掌握了法则之力的神明,胜算渺茫。她可以不顾自己,但不能不顾身后的精灵族子民。
杨随风的心也沉到了谷底。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实力不如人,连讲道理的资格都没有。
虎辰的话,彻底断绝了他所有的幻想。
‘看来,琼给的这外挂,根本不是选择题,是必答题啊……’杨随风心中苦笑。
他不想牺牲伊莱瑟莉尔和精灵族,也不想放弃这些将他视为唯一希望的亚人孩子。
‘妈的,拼了!大不了躺平百年,到时候让琼给我弄个超级赛亚人外挂!’
心中发狠,杨随风不再犹豫。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心脏处那个复杂的金色符文,全力沟通亚人小镇广场上,那座形似他的无面雕像!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雕像为中心,瞬间扩散至整个亚人小镇,继而辐射向大陆各处所有信仰杨随风的亚人心中!
下一刻,异变陡生!
原本因为三神威压而显得沉闷的天空,骤然暗淡下来!无数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如同奔腾的野马,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雷暴云!
亚人小镇广场上,那座无面雕像爆发出璀璨夺目的七彩光芒!
一道直径超过百米的七彩色信仰光柱,如同苏醒的巨龙,轰然冲破乌云,直射苍穹!将昏暗的天地映照得如同梦幻!
光柱在空中猛地弯曲,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精准地灌注到杨随风体内!
“轰隆隆!”
杨随风的气息,如同坐了火箭般开始疯狂攀升!
实力虽然还是六阶中期,但是无尽信仰之力的汇入,已经让杨随风有了一股神性,只要实力达到,说不定能够立马登神……
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无底洞,海量的、精纯的七彩信仰之力疯狂涌入,汇聚在心脏处的符文之中储存起来。虽然因为位阶未到,无法转化为神力,但那磅礴无边的能量波动,让整个空间都在颤抖!
三神脸上的从容和蔑视,第一次消失了!
虎辰瞳孔骤缩,龙芊面露震惊,萨诺更是直接站了起来,眼神灼热无比!
“如此庞大的信仰之力!!”萨诺失声低语,“这……这几乎堪比造就两位神明的信仰了!他一个凡人,如何能容纳?如何能引动?!”
他们能感觉到,那七彩光柱中蕴含的,是无数亚人最纯粹、最坚定的信念与祈求!其总量,甚至超过了他们任何一神成神时所汇聚的信仰!
这个杨随风,哪里是什么普通凡人!他简直就是一个人形信仰收集器!
气息最终稳定下来,杨随风缓缓睁开眼,眸中仿佛有七彩流光闪过。他感受着心脏处那庞大到令人心悸的力量,心中稍定,一旦三神想翻脸,自己立马爆种做30分钟真男人。
他抬头,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三神,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
“现在,我有资格说话了吗?”
“我只想问一句,亚人,只是想活在这片大陆上,他们有什么错?!”
“三大种族就天生高贵吗?神明就真的了不起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亚人是‘不洁’,是‘恶果’,那你们利用‘恶果’的鲜血登临神位,又算什么?”
“将心比心,若你们的族人被如此对待,你们还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奴隶’、‘恩惠’这样的字眼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鼓,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三神沉默了。
不是被问得哑口无言,而是在权衡利弊。
杨随风展现出的信仰潜力太可怕了。虽然他现在实力低微,无法完美运用,但谁敢保证他没有后手?而且人族的身躯居然能容纳那么多的信仰之力,说不定,是生命女神的后手,或者是死亡之神的手笔,更甚者,说不定是创世神的手笔。
而且旁边还有一个态度坚决的精灵女王。
三神的目光在虚空中再次交汇,瞬间达成了新的共识,先静观其变,亚人暂时不动,但是可以试探一下对方底细或者谋取信仰之力,对方既然能吸收存储,肯定也能释放,不然就凭六阶的实力,可接触不了信仰之力。
虎辰深吸一口气,作为代表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但依旧带着神明的傲慢:“你的勇气和……特殊,赢得了与我们对话的资格。”
“亚人的问题,确实存在争议。既然你如此坚持,吾等神明也非不近人情。”
“这样吧,”他一副做出巨大让步的样子,“吾等可以修改法案。将整个灰暗地带,划归为亚人的自治栖息地,三族联军保证,不会主动进入灰暗地带抓捕亚人。”
杨随风心中冷笑,画饼谁不会?灰暗地带环境恶劣,资源匮乏,魔气与超凡因子交织,根本不适合长期生存,这分明就是个流放之地!
虎辰继续道:“当然,为了大陆的稳定,必要的管理还是需要的。在三族领地内出现的亚人,依旧视为奴隶,但可以花费……嗯,一万金币,在各地城主府办理平民证件,获得基本人权。并且三族承诺,不再利用亚人进行任何活体实验。”
听起来似乎好了点,但一万金币对于普通亚人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这依旧是一条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
“作为交换,”虎辰图穷匕见,目光灼灼地盯着杨随风,“你需要将你身上,那一半的信仰之力,交给我们三位平分。”
龙芊和萨诺也同时看向杨随风,意思很明显。
杨随风心中大骂这三个老狐狸果然没安好心,最终还是盯上了他的信仰之力。这恐怕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不给?那就鱼死网破,他们或许有损失,但亚人绝对灭族,自己也必死无疑。
给?虽然肉痛,但至少为亚人争取到了一块名义上的栖息地和一丝渺茫的希望,自己也还能留有一半信仰之力作为底牌。
形势比人强,他没得选。
“……好!”杨随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三神见状,也不再犹豫,当即以自身神格和世界意志起誓,保证了新条款的履行。
冥冥中,杨随风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约束力形成。同时,琼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誓言已成,受世界规则监督,可信。”
“你挺萌的,我有的选?要么爆种,要么被当肥羊宰,这一切你这老登肯定算计好了已经。”杨随风心里暗骂。
随即不再迟疑,操控心脏处的符文,将那浩瀚如海的七彩信仰之力分出一半,化作三道洪流,分别涌向三神。
三神脸上都露出了满意之色,迫不及待地开始吸收这股精纯无比的力量。如此庞大的信仰之力,足以省去他们数百年苦修!
萨诺吸收完信仰之力,心情大好,看着杨随风,越看越顺眼,主动抛出了橄榄枝:“杨随风,有没有兴趣加入魔族?本神可以划出魔域三分之一的领地,利用魔气阻隔器为你和亚人打造一片乐土!待遇绝对比在这灰暗地带好得多!”
伊莱瑟莉尔顿时急了,忍不住抓住杨随风的手臂:“不行!”
杨随风拍了拍伊莱瑟莉尔的手背,示意她安心,然后对萨诺笑了笑,笑容有些疲惫,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多谢魔神大人好意,不过,我还是觉得,亚人当自强。任何生灵出现在这片大陆,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亚人……也不例外。”
萨诺挑了挑眉,也不强求,大笑几声:“有骨气!本神欣赏你!日后若改变主意,魔族大门随时为你敞开!”说完,化作一道紫色流光,率先离去。
虎辰和龙芊也深深看了杨随风一眼,仿佛要将他这个变数牢牢记住,随即也化作金、蓝流光消失在天际。
三神离去,海鲨族长鲨齿也不敢多待,带着海族军队迅速撤退。魔族大将瑟涅对杨随风行了一礼,表示会在魔域等待他的拜访后,也带着魔族军队退回了结界之内。
紧张到极致的气氛,终于松弛下来。
伊莱瑟莉尔立刻开始耗费大量精灵魔力,重新布置结界,新的翠绿光幕比之前更加凝实、厚重。
杨随风看着怀中因为过度紧张和疲惫已经昏睡过去的绯羽,又看了看周围劫后余生、眼巴巴望着他的亚人们,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暂时熬过去了。
远处山头上,胡玄收起了手中的冰晶放大镜,对身边的红猫蓝兔沉声道:“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