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在樊城下的悲壮自刎,以及二十余名荆州将领的随之殉主,如同一声沉重而凄厉的挽歌,为刘表的时代奏响了最后的音符。这消息伴随着汉水的寒流,迅速传遍了荆襄大地,也传到了正率领十万大军,自江陵浩荡北上的张辽军中。
中军楼船之上,张辽闻听此报,默然良久。他立于船头,眺望着北方烟波浩渺的汉水,江风拂动他征袍的衣角,那张惯见沙场生死的刚毅面庞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与敬意。
“王威,真忠义之士也。”他缓缓开口,声音融入猎猎江风,“传令全军,过樊城时,战舰降半帆,将士默哀,以敬忠魂。”
“诺!”身旁传令官肃然领命。
高顺立于张辽身侧,闻言,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澹澹道:“各为其主,死得其所。然,螳臂当车,徒增伤亡耳。”他的话语依旧冰冷务实,却并未否认王威的忠勇。
陈到则感同身受,叹道:“若非主公有令,以招抚为上,我亦不愿见如此忠烈之士,落得这般下场。”他想起了战死长沙的裴元绍,心中亦是恻然。
大军行经樊城水域时,果然依照张辽将令,千帆降半,数万将士肃立船头甲板,向着那座已然易帜的城池默然致意。一种无声的肃穆在江面上弥漫,连滔滔江水似乎也流淌得缓慢了些。这一幕,不仅是对殉国者的哀悼,更是对“忠义”二字的尊崇,也悄然安抚了许多荆州降卒忐忑的心。
经此一事,张辽深知,襄阳的接收,必须更加谨慎、周全,既要彰显胜利者的威严与气度,也要顾及荆州旧臣乃至百姓的情感,避免再生枝节。
数日后,张辽、高顺、陈到统帅的十万大军(含部分辅兵及后期归附的五溪蛮、荆州降卒),抵达襄阳城南,于汉水之畔扎下连绵营寨,旌旗蔽日,舳舻千里,军容之盛,威势之隆,远胜历史上关羽水淹七军之时的兵锋。
襄阳城头,此刻却是一片死寂。曾经象征着刘表权威的“刘”字大旗和“镇南将军”旌旗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空旷。守军依旧站在岗位上,但眼神空洞,士气全无。城中街道,行人寥寥,商户闭户,一种大厦将倾前的压抑笼罩着这座荆北雄城。
将军府内,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刘表自那日吐血晕厥、下达投降命令后,便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意识时常昏沉。所有事务,名义上由长子刘琦主持,但实际决策,多依赖于蒯越、韩嵩等核心文臣,以及背后蔡氏家族的影响。
当张辽大军兵临城下的消息传来,最后的侥幸也被彻底粉碎。
蒯越、韩嵩、刘先、傅巽等人齐聚刘表病榻前(蔡夫人亦在侧),纵然刘表精神不济,最终的流程也需他首肯。蒯越手持早已拟好的正式降表,跪在榻前,沉痛禀告:“主公,张辽大军已至城南……事不宜迟,需即刻遣使,奉表出降,以安军民之心。”
病榻上的刘表,眼窝深陷,面色蜡黄,他微微睁开通红的眼睛,看了看蒯越手中那卷决定荆州命运的绢帛,又缓缓闭上,无力地挥了挥手,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去吧……依……依计行事……莫要……再起刀兵……”
“臣等遵命!”蒯越等人叩首,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随即,以蒯越、韩嵩为首,刘琦代表刘表宗族,携带着荆州刺史印绶、镇南将军符节、户籍图册以及最重要的降表,打开襄阳南门,在一队未持兵器的仪仗护卫下,乘舟渡江,前往张辽大营请降。
张辽大营,辕门大开,甲士列阵,军容极盛。张辽并未刻意营造羞辱性的场面,反而命令铺设红毯,设置香案,以相对郑重的礼仪,接待荆州投降使团。
蒯越、韩嵩、刘琦等人步入中军大帐,只见张辽端坐主位,高顺、陈到分列左右,其余徐盛、董袭等将依次排开,虽甲胄在身,杀气内敛,但目光锐利,不怒自威。
蒯越深吸一口气,率先上前,双手高举降表,躬身道:“荆州别驾蒯越,奉我主刘镇南之命,特来呈递降表!荆襄九郡,愿纳于后将军麾下,听凭处置!” 韩嵩、刘琦等人亦随之躬身。
张辽起身,稳步上前,亲手接过那卷沉甸甸的降表。他展开略一浏览,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他合上降表,目光扫过蒯越、韩嵩这些荆州顶级的智囊,又落在面色苍白、带着一丝惶恐的刘琦身上。
“刘荆州深明大义,使荆襄百姓免遭战火,功在千秋。”张辽声音沉稳,带着主帅的威严,“镇南将军已有明令,必善待刘氏宗族及荆州归附文武。”
他看向刘琦,语气稍缓:“刘公子不必忧惧。后将军承诺,保刘荆州安享晚年,宗庙得存。公子与宗亲,亦会妥善安置,不失富贵。”
刘琦闻言,心中稍安,连忙躬身道:“谢张都督,谢镇南将军恩典!”
张辽又对蒯越、韩嵩道:“异度先生,公嵩先生,皆荆州栋梁,后将军求贤若渴,望二位先生日后能鼎力相助,共安荆州。”
蒯越、韩嵩心中复杂,但知局势如此,只得拱手道:“敢不效命。”
受降仪式庄重而简洁。张辽代表袁术,正式接受了荆州的印绶符节和图册。这意味着,自初平元年刘表单骑入宜城,至今近五年的刘表统治时期,正式宣告终结。
仪式结束后,张辽并未急于大军全部入城,而是采取了稳妥步骤。他先派高顺率陷阵营一部及文聘所部荆州降军(已初步整编)为先锋,入城接管四门防务、府库、武库等要害部门,维持秩序,防止骚乱。
高顺治军极严,陷阵营入城后,秋毫无犯,迅速控制了各处关键节点,其冷峻高效的作风,让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的襄阳官民,在恐惧之余,也生出了一丝异样的安定感——至少,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随后,张辽才与陈到等人,率领主力,举行了一个简短的入城式。没有耀武扬威,没有纵兵抢掠,袁军队伍整齐,沿着主要街道行进,展示军威的同时,也张贴安民告示,宣布赦令,稳定物价,要求各安其业。
张辽亲自前往镇南将军府探望病重的刘表。此时的刘表,已是气若游丝,见到张辽,只是微微点头,已无法多言。张辽当众再次重申了袁术对刘表及其家族的保全政策,并留下医官悉心照料。此举,很大程度上安抚了残留的刘表旧部之心。
对于荆州庞大的官僚体系,张辽并未急于进行大刀阔斧的更换。他宣布,原荆州各级官吏,暂留原职,各司其职,确保政务畅通,待镇南将军派员接手后再行评定。同时,他借重蒯越、韩嵩、刘先等人在荆州的影响力,协助安抚地方,招抚尚未归附的零星势力。
在稳定秩序的同时,对襄阳府库的清点也在紧张进行。当初步的清点结果呈报到张辽面前时,即便是见多识广如他,也不禁为之动容。
襄阳以及之前夺取的江陵,作为刘表统治荆州的中心和钱粮重地,其积蓄之丰厚,远超预期。粮食堆积如山,足以支撑十万大军三月之用;军械铠甲弓弩箭矢,数量庞大,品质精良;更有金银钱帛,不计其数,几乎掏空了刘表近5年的积累。
“刘景升坐守之贼,果不其然。”高顺看着清单,冷冰冰地评价道。如此巨大的财富,若用于征战四方,或许刘表结局未必如此,但他选择了固守,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张辽下令,将这些钱粮军械妥善封存,登记造册,作为日后经营荆州、北上中原的重要资本。
荆襄易主,天下震动
随着襄阳的和平归降,以及张辽迅速有效的安抚措施,荆北各郡县,如南阳(部分)、南乡、章陵等,也纷纷传檄而定,表示归顺。至此,荆襄九郡,除最东部的江夏郡部分区域尚在黄祖势力影响下外,其余八郡尽数纳入袁术版图!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刚刚进入豫州的曹操,闻讯后久久不语,最终慨叹:“袁公路竟得荆襄……其后必图中原矣!”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加速了整合兖州、豫州力量,应对南方威胁的步伐。
雄踞河北的袁绍,心情更是复杂无比。一方面,弟弟的势力急剧膨胀,隐隐有与他南北并立之势,让他忌惮不已;另一方面,袁术夺取荆州,声势大振,作为袁氏一族,面上亦有光彩,只是这光彩,颇为刺眼。他召集谋士,加紧了对公孙瓒最后势力的清剿,同时更加密切地关注着中原与荆州的动向。
而作为胜利者的袁术,此刻的声望达到了自起兵以来的顶峰!坐拥扬、荆两大州,带甲数十万,钱粮无数,一跃成为天下最具实力的诸侯!中原格局,因荆襄易主而彻底改变,一个新的时代,已然拉开了序幕。
襄阳城外,张辽登高远眺,脚下是这片刚刚易主的富饶土地,心中豪情与责任并生。他知道,夺取荆州只是一个开始,如何消化这片土地,如何应对来自北方和西方的挑战,将是接下来更严峻的考验。
夕阳的余晖,为古老的襄阳城镀上了一层金色,也照亮了袁字大旗在新的土地上飘扬的姿态。荆襄的故事,翻开了全新的一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