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关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关隘上下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联军虽然攻克了这座通往洛阳的重要门户，但付出的代价不小，更重要的是，经此一役，联军内部那脆弱的平衡与潜藏的裂痕，如同关墙上新添的裂痕一般，愈发清晰可见。
许褚阵斩华雄，固然大涨我军威风，让我袁公路在联军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连带着韩馥、刘岱等诸侯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而非仅仅出于袁氏名头的敷衍。但这风头，显然也引来了更多的嫉恨。我那好堂兄袁绍，在庆功宴上虽然强颜欢笑，举杯共饮，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目光深处那冰凉的忌惮与不悦。孙坚更是全程黑着脸，若非程普、黄盖等人拉着，怕是又要闹出什么事端。
我对此浑不在意。乱世之中，实力才是硬道理。借着破关之功和许褚扬威之势，我更加稳固地掌握着粮草调配权，张合、高览的新兵招募也进行得颇为顺利，已初具规模。我甚至在考虑，是否该将南阳的黄忠、文聘所部也调一部分前来，以进一步增强我在联军中的话语权。
然而，没等我进一步动作，来自洛阳的雷霆之怒，已伴随着西凉铁骑那令人心悸的马蹄声，轰然而至。
探马流星般传来急报：董卓亲率大军，携其义子吕布，并李傕、郭汜等西凉悍将，精锐尽出，已抵达虎牢关！虎牢关，洛阳东面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屏障！它的存在，意味着真正的决战，即将拉开序幕。
联军不敢怠慢，留下部分兵力守御汜水关，主力大军再次开拔，旌旗蔽日，浩浩荡荡，兵临虎牢关下。
与汜水关相比，虎牢关更加雄伟险峻，关墙高厚，依山傍水，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关墙上，西凉军的旗帜密密麻麻，盔甲的反光在春日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一股凝重的、混合着血腥与悍野的杀气，从关墙上弥漫下来，让原本还有些喧闹的联军阵势，不由自主地安静了许多。
我立马于中军，在袁绍、曹操等诸侯身侧，眺望着这座雄关。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反而有一种历史的参与感与掌控感在涌动。我知道，接下来，将是名垂青史的“三英战吕布”……不，或许，应该有所改变了。
正当我思忖间，虎牢关关门缓缓打开，并非大军出击，而是数十骑护卫着一杆巨大的“董”字帅旗以及那杆更加狰狞的“吕”字大纛，拥簇着一个极其雄壮的身影，出现在关前一小片空地上。正是董卓！
此时的董卓，比我在北邙山初见时更加肥胖，却也更加骄横，他身披金甲，外罩黑袍，骑在一匹神骏的西凉宝马上，虽距离尚远，但那睥睨天下的跋扈之气，却已扑面而来。
他竟敢亲临关前！
只见董卓扬鞭指向联军阵营，那破锣般的嗓音借助地势，清晰地传了过来，充满了讥讽与不屑：
“关东鼠辈！尔等纠合一群乌合之众，也敢妄称义兵，反抗天威？咱家看尔等是活腻了！”
他目光扫过联军帅旗，重点落在了袁绍和曹操身上：
“袁本初！你这背主之奴，昔日咱家待你不薄，你竟敢纠众造反！还有你曹孟德，阉宦之后，侥幸逃得性命，不知感恩，反而兴兵作乱！尔等皆乃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他这话恶毒至极，直接揭袁绍、曹操的短处。袁绍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却一时语塞。曹操面色阴沉，手握剑柄，指节发白，但城府极深的他，并未立刻发作。
其他诸侯见董卓如此嚣张，亦是愤慨，却慑于其威势和关墙之上那密密麻麻的弓弩，无人敢率先出头喝骂。
一时间，联军阵营竟被董卓一人之言压得有些抬不起头来，士气受挫。
我知道，该我出场了。这种占据道德制高点、打击对方气焰的机会，岂能错过？
我轻轻一夹马腹，越众而出，许褚紧随其后护卫。我来到阵前，与董卓遥遥相对，运足中气，声音清越而充满正气，瞬间压过了关前的嘈杂：
“董！仲！颖！”
我直呼其名，声音在峡谷间回荡，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关上的董卓。
“你这国贼！休要在此狂吠，颠倒黑白！”我戟指董卓，厉声斥道，“你本西凉一鄙夫，蒙先帝恩典，委以重任，不思报效，反而乘衅纵害，祸乱京师！废立皇帝，鸩杀国母，此乃人臣所为乎？！”
我每说一句，便前驱几步，气势逼人：
“屠戮忠良，秽乱宫闱，纵兵劫掠，荼毒百姓，致使洛阳繁华，沦为鬼蜮！此乃人君所为乎？！”
“我叔父太傅袁隗，四世三公，国之柱石，你竟敢悍然屠戮其满门！此等行径，禽兽不如！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说到袁氏灭门，我声音带着刻骨的悲愤，这并非全然作伪，那血脉深处的悸动与仇恨是真实的。
“你这国贼，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如今更是妄称天威，真是不知羞耻为何物！我关东义兵，奉旨讨逆，乃顺天应人之举！今日，便要在这虎牢关前，取你项上人头，以祭奠少帝、太后、我袁氏满门，以及所有惨死在你屠刀下的冤魂！董卓老贼，你的死期到了！”
我这一番痛骂，条理清晰，字字如刀，将董卓的罪行公之于众，更是点燃了联军将士心中的怒火。方才被压制的士气，瞬间重新高涨起来，无数士兵跟着怒吼：“杀董卓！清君侧！”
关上的董卓，被我骂得脸上的横肉不住抖动，那双凶睛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自掌权以来，何曾被人如此当众、如此彻底地羞辱痛骂过？尤其是我最后那句“取你项上人头”，更是让他暴跳如雷。
“哇呀呀呀！气煞咱家了！！”董卓气得哇哇怪叫，猛地拔出佩剑，指向我，“袁公路！你这黄口小儿！安敢如此辱我！吾儿奉先何在？！”
“孩儿在此！”一声如同金属交鸣般的应和声从董卓身后响起！
只见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如同来自地狱的烈焰，猛地从董卓身后窜出！那人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杆方天戟，坐下嘶风赤兔马！不是那“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吕奉先，又是谁？！
吕布纵马来到阵前，方天画戟一横，那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霸道气势瞬间席卷全场！他目光扫过联军众将，如同在看一群土鸡瓦狗，声若雷霆：“义父勿忧！看孩儿为您取了这袁术小儿的狗头，再将这些关东鼠辈，一一刺于马下！”
话音未落，吕布已催动赤兔马，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焰，直向我冲来！那速度，快如闪电！那气势，猛若奔雷！
“主公小心！”许褚大吼一声，毫不畏惧，催马挥刀便要迎上。
但我深知，此刻还不是许褚单独硬撼吕布的时候。我轻轻摆手，示意许褚稍安，同时拨马便回本阵。我知道，自有人会去试试这吕布的锋芒。
果然，联军之中，不乏血性之辈。先是河内名将方悦，挺枪出战，不到五合，被吕布一戟刺于马下！上党太守张杨部将穆顺，出马持戟迎战，被吕布手起一戟，刺于马下！孔融部将武安国，使铁锤飞马而出，吕布挥戟拍马迎战，战到十余合，一戟砍断武安国手腕，弃锤于地而走！
吕布连斩数将，气势更盛，在阵前纵马驰骋，画戟所指，联军将士无不色变，纷纷后退。诸侯相顾失色，袁绍更是喃喃道：“可惜吾上将颜良、文丑未至！得一人在此，何惧华雄……不，何惧吕布！”
就在吕布不可一世，目光再次锁定我，似乎还想冲阵之时，联军侧翼，一声如同霹雳般的怒吼炸响：
“三姓家奴！休得猖狂！燕人张翼德在此！”
只见一将，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挺丈八蛇矛，飞马而出！正是刘备结义兄弟，张飞，张翼德！
“三姓家奴”这四个字，如同毒针，狠狠扎进了吕布的心窝！他生平最恨人提他先后拜丁原、董卓为义父之事！吕布瞬间暴怒，弃了冲我而来的念头，赤兔马调转方向，如同一道红色闪电，直取张飞！
“环眼贼！安敢辱我！纳命来！”
两马相交，枪戟并举！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两座金属山峰碰撞！声浪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张飞确是勇猛，丈八蛇矛如同黑色巨蟒，招招势大力沉，与吕布以攻对攻，毫不退缩！两人眨眼间便斗了五十余合，矛影戟光搅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劲风四溢，卷起地面尘土飞扬！
然而，吕布终究是吕布！其武艺已臻化境，力量、速度、技巧，皆在张飞之上！五十合后，张飞已是守多攻少，汗流浃背，只有招架之功，渐无还手之力，险象环生！
“三弟休慌！二哥来也！”
又是一声大喝，如同青龙长吟！只见一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大汉，催动黄骠马，加入战团！正是关羽，关云长！
关羽加入，刀法沉稳凌厉，与张飞的狂猛暴烈相辅相成，顿时将吕布的攻势分担了大半。张飞压力骤减，精神复振，蛇矛再次如同毒龙出洞，与关羽双战吕布！
三人走马灯般厮杀在一起，戟来矛往，刀光闪烁，杀得难分难解！这场大战，直杀得日月光光，天地变色！联军将士看得目眩神迷，呼吸都几乎停止！
然而，吕布实在是太强了！即便面对关羽、张飞这两位绝世猛将的夹攻，他依然不落下风！方天画戟挥舞得水泼不进，守得固若金汤，偶尔反击，更是凌厉无比，逼得关、张二人也要小心应对！照此下去，胜负难料，甚至时间一长，关、张二人可能因力竭而落败！
是时候了！
我看向身旁早已按捺不住、双眼喷火、如同择人而噬猛虎般的许褚。
“仲康。”
“主公！”许褚的声音因为极度兴奋而有些嘶哑。
“去，助云长、翼德一臂之力！给我拿下吕布！”
“诺——！”
许褚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那声音竟隐隐压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他猛地一夹马腹，那匹雄骏战马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直冲战团！
“吕布休狂！谯国许仲康来也！”
许褚的加入，彻底改变了战局！
他不像关羽那般注重技巧，也不像张飞那般狂猛暴烈，他的战斗方式，就是最纯粹的力量与悍勇！那柄镔铁大刀，没有任何花哨，就是劈、砍、砸！每一刀都蕴含着开山裂石般的巨力！
吕布独战关羽、张飞，尚能支撑，甚至游刃有余。但许褚这头人形凶兽的加入，顿时让他压力倍增！许褚的力量，似乎并不在他之下，那悍不畏死、以命搏命的打法，更是让他不得不分心应对！
一时间，吕布陷入了关羽、张飞、许褚三位顶尖猛将的围攻之中！青龙偃月刀如同青龙摆尾，丈八蛇矛如同毒蛇出洞，镔铁大刀如同泰山压顶！三般兵器，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疯狂地攻向吕布！
纵然吕布武艺天下无双，此刻也终于露出了败象！他左支右绌，方天画戟舞动如风，勉强架开关羽的刀，格挡张飞的矛，却再也无法完全避开许褚那势大力沉的劈砍！
“铛！”又是一声巨响，许褚一刀狠狠劈在吕布的画戟杆上，震得吕布手臂发麻，赤兔马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个空隙！关羽的刀锋已然削至！张飞的蛇矛也毒辣地刺向肋下！
吕布瞳孔骤缩，险之又险地避开关羽的刀，画戟下压，堪堪挡住张飞的矛尖！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却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刘备，刘玄德！他见两位义弟久战不下，竟也拔出双股剑，高喊着“二弟三弟，吾来助你！”，催动胯下劣马，冲入了战团！
刘备的武艺，与这四位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他的加入，非但没能起到帮助，反而打乱了关、张、许三人已然形成的围攻节奏！尤其是他那匹劣马速度和反应都慢，更是成了一个明显的弱点！
吕布何等人物？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在刘备挥舞双股剑，试图刺向吕布时，吕布眼中凶光一闪，方天画戟猛地一个诡异的回旋，看似格挡许褚的刀，实则戟尾如同毒蝎摆尾，悄无声息地扫向刘备坐骑的前腿！
“希津津——！”刘备的劣马发出一声悲鸣，前腿瞬间被扫断，轰然跪倒在地！刘备猝不及防，惊叫着从马背上摔落！
“大哥！！”
关羽、张飞见状，心神大震，攻势不由得一缓！
就是这瞬间的迟缓！对吕布来说，已经足够！
“吼——！”吕布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咆哮，方天画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猛地荡开三般兵器，赤兔马通灵，无需催促，四蹄发力，如同一道红色流光，便要冲出包围圈！
“想走？！留下命来！”许褚反应最快，怒吼一声，镔铁大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全力劈向吕布后心！
吕布听得背后恶风不善，知道躲闪不及，竟不回头，将方天画戟向后一背！
“锵——噗！”
许褚这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刀，先是狠狠劈在画戟杆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巨大的力道未能完全被抵消，刀锋顺势而下，终究是劈中了吕布的后背甲胄！虽未能破开重甲，但那恐怖的力量透体而入，依旧让吕布浑身剧震，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但他借着这股劈砍之力，赤兔马速度再增，如同一支离弦的红色箭矢，终于冲出了关、张、许三人的包围圈，头也不回地直奔虎牢关而去！只留下一地烟尘和……他背后铠甲上那道清晰的、深可见内衬的刀痕！
“追！”张飞怒吼着要追。
“三弟！穷寇莫追！护大哥要紧！”关羽急忙拦住。许褚也勒住马，看向我。
我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追。看着吕布那略显狼狈逃回关内的身影，以及关上董卓那又惊又怒的脸色，我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了。
吕布败退，虽未阵亡，但许褚那最后一刀，足以让他印象深刻！经此一役，我袁公路麾下猛将许褚之名，必将随着“力战吕布”的事迹，传遍天下！而刘、关、张三人，虽也展现了勇武，但刘备那画蛇添足的一笔，以及最终让吕布逃脱，无疑让他们的风采大打折扣。
联军阵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吕布不可战胜的神话，被打破了！
我立马阵前，感受着各方投来的复杂目光，心中一片冷然。
虎牢关，还没破。董卓，还没死。但这讨董联军的格局，经此一战，已然悄然改变。我袁公路的威名与实力，已然成为了这乱世棋局中，谁也无法忽视的一股强大力量。接下来的戏，该怎么唱，主动权，似乎已经开始向我手中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