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敬明被任风流说的有些意动,却未轻易答应下来,他放在石桌上的手微微收紧,声音低沉而凝重:
“任兄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且不说董武坐拥十万大军,麾下猛将如云;便是困在城中的何绅,亦在盛京经营多年,底蕴犹在。这二人皆是天门巨擘,你我不过是明心十三境,纵使有几分手段,在他们面前也如蝼蚁,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想清楚了。”
他意动的同时也带上了几分担忧,任风流说的不无道理,若是他二人能让江州止戈,必定收到江州百姓的拥护爱戴,这于剑阁、仗剑书盟来说,是件好事。
但正如他所说,董武与何绅都绝非善类,稍有差池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如天堑般的差距,又让他的热情打消了几分。
任风流闻言,非但没有气馁,反而笑的愈发狡黠起来,他一脚踩在身旁石凳上,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澹台兄你都知道的道理,我岂能不知?不知你可还记得当日被我等三人一同捉了个人?”
澹台敬明一怔,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
片刻后,他像是忽然想了起来,眉头紧皱道:“你是说司行?可司家不是投靠董武了么?”
他记得,当时与师弟离开江州时,司行仿佛是被任风流带走了。
可司行不过只是司家二房的独子么?与任风流要做的事情有何干系?
任风流见澹台敬明不解的模样,笑容愈发满意,随即不再卖关子,缓缓抛出了自己想法。
“司家投靠董武是不假,但他们与董武之间未必就能坦诚合作。昔日司行是盛京城内最大的纨绔,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被我带回书盟后,竟被朱子破例收为记名弟子,如今姑且算是我的师弟了。”
提到此事,任风流不禁叹了一口气。
虽说他带司行回去,同样抱着想要教化他的想法,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将他们当日做的事情压下去,谁曾想,这家伙竟被朱子看重收为了记名弟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没有过多纠结,任风流顿了会,又继续说道:“他虽然拜在先生门下时日尚短,却对先生理念无比认同,极为敬佩。我观他平日举动,似乎并不同意司家与董武合作。”
“你是想借助他影响司家,让董武自顾不暇?”澹台敬明脸上露出了些许了然。
他并不是蠢人,经过任风流这么一点,自然明白了他的想法。
通过司行,与司家二房家主司景阳取得联系,从而传递些消息或者迷惑董武,他和任风流再在城中制造些混乱,让董武与何绅自顾不暇,达到暂时休战的目的。
可这样一来,待到董武与何绅反应过来后,势必会掀起更大的纷争,令江州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出于剑阁的教义,澹台敬明无法对苍生苦难视而不见,更不用说这种做法了。
他目光犀利的望向任风流,平静道:“我且问你,此事过后,城中百姓如何自处?”
任风流忽然沉默不语,不再敢看他的眼睛,而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澹台兄,乱世当中总归是要死人的,一时不忍便乱大谋,会让更多无辜的人惨死。”
“只要我们成功制造出混乱,让董武与何绅各自忌惮,盛京城便有了条生路,城中百姓也能趁乱脱身不是么?”
这回轮到澹台敬明沉默了,他并非什么多愁少断之人,如今的盛京便是一座囚笼,不论谁胜谁负,受苦受难的都是百姓。
任风流的计划虽然有些冒险,但确实是这个局势下最好的选择了。
“仅凭你我二人,怕是难以对付城中守卫,或许我可以去试着联系下剩下门派之人。”
半晌之后,澹台敬明终是声音沉重的说了一句。
他脑海闪过祁玉被困的小院;闪过千街万巷的凄凉;闪过剑阁“匡扶苍生”的教义,固守不变,或许能换来一时安全,但束手就擒,非他本心,
修行一途本就艰险,成仙之路虽九死一生,却可能争得那一丝长生,他又何惧与天门境为敌?
澹台敬明的目光逐渐变得坚毅起来,如淬火后的剑锋,沉静而锐利。
“任兄”,他缓缓开口,字字带着重量:“事关重大,一个不慎你我便会身死道消。你我之安危倒不重要,只不过要给师门带去臭名,还需确保司行是否可靠。”
任风流听到澹台敬明语气渐松,嘴角笑意愈发灿烂,他知道,这位剑阁首席,被他说动了。
“当然”,任风流笑了笑,“待我回去后亲自去试探他,不行的话我就借用他的身份与司景阳传书了。”
澹台敬明点了点头,他知道,任风流记性极好,只要被他看过一眼的书法,便能模仿个八成相像,若司行不可靠,也只能用些别的手段了。
“对了,朱子那里你如何说?”
同意归同意,澹台敬明可没忘了,在何府中还有位当世大儒朱子在,若是朱子不愿意冒险,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放心,先生那里,我自会去说。先生素来仁厚,若是知道我等是为江州百姓寻找生机,定然不会阻拦,虽不至于出手相助,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朱子,任风流是最不担心的,他跟随书盟里的三位先生多年,深确的了解每位先生的习性。
况且,这件事情,他并不打算禀报朱子。
澹台敬明并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眼里闪过一丝决然,“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回去打听那些宗门的所在,若有他们相助,还能多几份胜算。”
他没忘记祁玉说过的话,若是那些宗门之人皆被困在城中无法离去,那么这些人便是最有力的力量。
盛京自古繁华,凡是能在这里做营生的,谁家不派几位强者过来坐镇?
即便这些人依旧比不上何绅和董武麾下大军,却能牵制住许多人了。
说罢,澹台敬明就欲起身离去。
任风流见状,也没有阻拦,只是淡淡的说了声:“澹台兄,不管如何,七日后你我在此地再会。”
“好!”
声音传来时,澹台敬明的身影已然掠出小院,消失在巷弄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