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娃子要比姜云升想象中回来的快上许多。
不过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浑身是血的二娃子便带着四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回来了。
二娃子嫌弃似的将匪老二的头颅丢在地上,沾满血的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老爷,您没事就好。”
回过神来的陆梧连忙上前抓着二娃子的手,语气急切道:“易渊,你身上……”
“没事的,老爷”,二娃子咧嘴一笑,“这些都是贼人的血。”
陆梧的眼里仍有些红肿,伸手拍了拍二娃子的肩膀,哽咽道:“好好好,你没事便好。”
他又看向倚着马车抱剑而立的姜云升,稳固了下心神,缓缓走到面前行了一礼,“多谢无影大人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这是一番心意,还请大人莫要推辞。”
说罢,陆梧从腰间取出一袋银子,拉着姜云升的手放在手中。
姜云升也不矫情,掂量了下钱袋子里面的份量,笑着收下了。
捉刀人办事,为的便是世俗间的金银,他若是不收,反叫陆梧怀疑自己别有用心。
“陆伯父说笑了,此次倒也是我失算了,没想到十三匪会主动夜袭。”
姜云升不动声色的将责任揽去了一半,这一举动明显让陆梧更加高兴了,就连苍白的面色也跟着红润了起来。
“不怪无影大人,实乃贼子太过狡猾”,说到这,陆梧又叹了口气,看着满地狼藉的货物,又道:“只不过,如今四海商会的人尽皆离去,看样子要舍弃一些东西才能继续赶路了。”
“是么?”姜云升微微一笑,并不认可他这个说法,“也不见得,陆伯父,我猜不到一个时辰,先前离去的人就会回来。”
陆梧眼神中有些不信,不过他现在所能依靠的只有姜云升了,故而“哦”了一声,“何以见得?”
姜云升只笑不语,做了三年捉刀人,虽吃尽了苦,却让他看透了人心。
天下熙攘,不过一个“利”字往来。
陆家带的货物够多,而十三匪撑死只有十三人,无法一次性带走这么多货物,一个时辰,便是十三匪第一次离开这里,将货物运回发财涧的时间,那些逃走的人里,定然会有一些胆大者,趁着这个缝隙取走一些货物。
他们不敢与心狠手辣的匪徒交手,可也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若是陆梧一家死了,任务便失败了,他们回去后也不好和四海商会的主事人交代,更拿不到酬劳,倒不如于险中求些富贵。
姜云升倒有些想看看,那些人回来后看到这一般场景又会如何作答。
可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陆伯父,可否借一步说话?”姜云升挺直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陆梧心里跳了一下,顿时明白自己的身份还是引起了眼前这位的怀疑,他闭上眼睛缓舒一口气,平静道:“好。”
留下二娃子在原地保护陆夫人和女童后,二人信步来到远处枯树下。
陆梧语气沉重:“无影大人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我看陆伯父与那二娃子的关系,可不止主仆这么简单啊。”
姜云升并未直接询问陆梧的身份,而是先从二娃子开始问起。
方才二娃子回来时,陆梧那关切的模样压根不像主仆,反倒更像是父子。
再加上二娃子天生神力,来历不凡,不可能是陆梧这种寻常人家的子嗣,从他问起也不显突兀。
“看来,大人已经有所猜测了”,陆梧苦笑一声,索性不再隐瞒,干脆道:“易渊那孩子并不是我陆家人,也不是什么管家的孩子,而是一位故人之后。”
“我那故人早年间家中出现点变故,为了甩开仇家,不得已才把这孩子嘱托给我,不曾想如今十余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找上门来了。”
说话间,陆梧嘴角的酸涩更浓了。
这十余年间他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甚至不惜让故人之子成为府中家仆,为的就是替他隐瞒身份。
可随着二娃子年岁的增长,那些不凡之处也逐渐显露出来,这才被有心之人盯上,埋下了祸患。
姜云升眉头一皱,十余年的时间,又是天生神力,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线索,惊呼一声:“莫非是武宗……?”
陆梧闭上眼沉沉的点了点头,“大人果然也是修士,竟能知道武宗。不错,易渊这孩子便是沈宗主之子,也是武宗的少宗主!”
姜云升神情颇为不解道:“既是武宗少宗主,又为何沦落至此?”
“大人有所不知”,陆梧叹息了一声,“沈川与我多年故交,世人皆知他多年来闭关不出,可又有谁知他这十余年来,不过是源于武宗内斗不得已消失的。如今,那些武宗之人找上我陆家来,就是为了带走易渊,逼他现身。”
“可我观陆伯父不过一介寻常人家,如何抵御得了武宗之人?”
姜云升再次发出疑问,陆梧一家三口身上皆没有任何气机,换而言之便是不能修炼之人,是如何从武宗之人手下逃脱的,又如何与那位“陆地神仙”境的武宗宗主有着交情?
要知道,武宗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势力,而是在九流中排行第二的宗门,其宗主一身修为强悍无比,怕是对上剑阁的八大长老也豪不逊色。
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怎会与陆家产生关联,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送入陆家?
陆梧低叹一声,满是苦涩的开口:“我祖父陆长冗曾是武宗的太上长老之一,与沈川的祖父沈御乃八拜之交,只不过我陆家后辈无能,竟无一人能够修行,这才被驱逐出武宗,做了寻常家族。沈兄找上我,亦是无奈之举。”
“原来如此。”
姜云升微叹一声,心中确是有些紧张起来。
以往不知陆家的渊源还好,可现在知道了,他又如何再像往常一样安心?
武宗之人可不是善茬,作为九流第二,又是四盟五宗之一的超然势力,门派中的争斗势必要以一方彻底落幕才能结束。
也就是说,不日后,他们这支队伍就有可能会被后面的追兵追上!
若是陈安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还在,他倒可以双腿一撒,什么也不顾。可这家伙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凭他一个人,如何应对那群武宗的修士?
姜云升有心想离去,可很快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一来他对西北五州不熟,没有人带路只怕难以抵达漠州;二来陕州虽然人烟稀少 但依旧有镇远司的势力存在。
陆家这个任务,就是从镇寨官手里接取的,已经上了案,若他没有完成,坏了信誉不说,还会成为他生涯中的耻辱。
哪怕日后不做捉刀人了,这份耻辱也会伴随他一辈子。
这是姜云升极不愿意看到的,江湖人最重的便是“义”。
但现在的他,远没有和武宗抗衡的本钱,一时间,竟是陷入了两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