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的准备工作,简单到寒酸。
那台屏幕碎裂的旧手机,被固定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塑料支架上。
支架的一角已经断裂,为了确保镜头稳定,林玄一随手拿起桌上那桶尚未开封的红烧牛肉面,垫在了下面。
她坐在桌前,调整了一下角度,点击了屏幕上的开始直播按钮。
没有美颜,没有滤光,更没有补光灯。
昏暗的出租屋内,只有一盏瓦数不足的旧台灯,从侧面投来一片惨淡的黄光,将她半边脸隐匿于阴影之中,另一半脸则显得愈发苍白。
镜头里的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静静地坐在那里。
直播间的标题,是她刚刚输入的八个字,简单,粗暴,充满了凡俗世界里最直接的交易逻辑:
【在线算命,不准不要钱】
开播。
右上角的在线人数,从0,跳到了1。然后,在1这个数字上,稳定了足足五分钟。
弹幕区,一片死寂。
林玄一并未在意。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阖上双目,心神沉入气海,开始以神识引导着体内那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血,缓慢地修复着这具破败的躯壳。
对她来说,这所谓的直播,不过是守株待兔。
她要等的,不是那些无聊的看客,而是那些命格特殊、因果缠身,足以让她在浑浊的天机中窥见一丝价值的样本。
终于,在线人数开始有了微弱的跳动。
【?】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
【我草,大半夜的,平台给我推了个啥?遗照直播?主播怎么不动,是卡了吗?】
【这背景,这光线,梦回2008年城乡结合部黑网吧。】
【在线算命?又来一个骗子,现在的神棍都不讲究包装了吗?连个道袍都不穿,业务太不熟练了。】
【有一说一,这姐姐(阿姨?)虽然看着憔悴,但这气质有点东西,坐那儿跟个入定的老尼姑似的,看得我心慌。】
弹幕零零星星地飘过,像几只无聊的苍蝇,嗡嗡作响。
人数也在个位数和十位数之间反复横跳,始终无法突破二十人。
林玄一依旧闭着眼,对这些凡人的评头论足,无动于衷。
她的神识,早已洞悉了这些弹幕背后,每一个人的状态。
一个在网吧通宵,刚刚输掉一局游戏的少年,满心烦躁。
一个失眠,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刷着手机的白领,焦虑不堪。
一个上夜班,躲在仓库里偷偷摸鱼的保安,百无聊赖。
全是凡夫俗子,命格平庸,如同一杯白水,没有任何窥探的价值。
就在这时,一个Id为【骗子都去死】的用户,带着一股怨气冲进了直播间,迅速发了条弹幕。
【又是神棍,妈的,晦气,刚被那个叫什么玄通道长的骗了88块买了个破木头,你们这些算命的都是一伙的吧!】
玄通道长?
林玄一缓缓睁开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冷的手机屏幕,精准地锁定在了那条弹幕之上。
就是他了。
以那个不孝子孙为因,结下的果。
“你没有被骗。”
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久未说话的沙哑。
【哈?你说啥?我没听错吧?我钱都被骗了,你还说我没被骗?骗子还帮骗子说话?果然是一伙的!】
直播间里仅有的十几个游客也瞬间来了精神,纷纷打字。
【有好戏看!主播这是要硬刚啊!】
【经典话术,先否定你,再给你洗脑。】
【坐等主播开始她的表演,我赌一包辣条,下一句就是你印堂发黑。】
林玄一没有理会旁人的起哄,只是平静地看着镜头,仿佛在与那个Id背后的人隔空对视。
“你姓张,弓长张。在城东的宏达五金仓库做夜班保安,身高一米七三,微胖,体重一百六十二斤。你的左手手背上,有一道昨天下午五点左右,逗弄邻居家橘猫时留下的三厘米抓痕。”
一连串精准的个人信息,被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骗子都去死】沉默了,他背后仿佛有冷汗冒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手背,那道浅红色的抓痕清晰可见。
直播间里的其他人也懵了。
【我靠,这剧本?】
【不可能吧!这信息也太细了!连体重和抓痕都有?】
【查户口的?新式骗术?】
无视众人的震惊,林玄一继续用她那毫无感情的语调说道:“你此刻就坐在仓库的监控室里,喝着一杯还剩三分之一的速溶咖啡。在你身后,第三排从左往右数的b区货架,最顶层,有一个因为长期震动而松动的螺丝。再过七分二十秒,一辆运货叉车会从那排货架旁经过,其引起的震动,将是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排货架上堆积的五百公斤钢管,会瞬间倒塌,砸在你现在坐的位置上。”
“而你因为生气,会把那把剑扔进垃圾桶里,就在你回来的前一秒,那些钢管就会掉落下来,88块买你一条腿,很划算。”
【我日!真的假的?主播你别吓人啊!】
【@骗子都去死,哥们儿你还活着吗?吱个声啊!你是不是真的在仓库?赶紧去看一眼啊!】
【太玄乎了!如果这是剧本,我愿称之为年度最佳悬疑短片!】
【不管是不是真的,哥们儿你先挪个地儿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那个Id为【骗子都去死】的用户,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仿佛经历了天人交战。
最终,他发了一条带着颤音的弹幕。
【主播....不....大师....我....我去看了一眼....那个螺丝....tm的真的松了,晃晃悠悠的....我....我腿都软了....】
林玄一的道心,依旧古井无波。
窥探凡人这点浅薄的命运,对她而言,比呼吸还要简单。
这只是小试牛刀,一个引子。
“信与不信,在你,下一个。”她淡然道,准备结束这次对她而言毫无价值的互动。
“大师,大师别走,别走啊大师.”那个保安发出的弹幕,语气已经从之前的愤懑和质疑,变成了哀求.
【我信了,我全信了,大师,我还有一件事想求您,求求您了,您能不能帮我看看,我那个失踪了三年的妹妹,她现在到底在哪儿?她,她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