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的西厢房还没散场,黑板上的粉笔灰还没擦,桌椅也没收。赵建国站在讲台前,手里捏着一把小扳手,轻轻敲了敲桌角,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清了。
“课先不急着下,还有点事,大伙儿既然都在,耽误几分钟。”
傻柱刚要起身去打水,听见这话又坐了回去。何雨水合上本子,抬头看着他。贾东旭坐在后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
赵建国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台旧电机,往桌上一放,外壳锈得厉害,但能认出是厂里淘汰的老型号。
“这玩意儿,你们眼熟不?”他问。
没人吭声。
“这是贾武出事那天,摔坏的那台。”他说,“当时说是操作不当,机器突然反转。可你们知道为啥会反转吗?”
三大爷眯着眼:“不是线路老化?”
“线路是老化,但不该反转。”赵建国拧开外壳,露出里面的接线板,“你们看这儿,这个接头,是易中海教的‘标准接法’——线绕半圈,拧死就行。”
他拿起一根电线,当场演示:“这么接,一开始没问题,用个三五年,热胀冷缩,线就松了。一松,打火,电流反冲,电机倒转。贾武那天就是被这股劲儿拽进去的。”
底下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我哥……是因为接线不对?”贾东旭声音有点抖。
“对。”赵建国点头,“这接法,省事,但不抗用。真正的标准,是双扣锁死,外加绝缘胶带缠三层。可易中海教徒弟,只教前一种。”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这是厂里技术手册第十七条,1960年印发的,白纸黑字写着接线规范。可易中海带过的徒弟,没一个学过这条。”
“那他为啥不教?”何雨水问。
“因为他自己就没打算让人用长久。”赵建国冷笑,“教一半,留一半,徒弟修不好机器,还得回来问他。问一次,得求他一次。这叫啥?这叫拿技术当枷锁。”
傻柱猛地一拍桌子:“我师父当年四级工答辩,就因为接线松了,机器冒烟,直接没过!他还说是我手笨!”
“不止你。”赵建国又掏出一叠纸,“这是过去十年,厂里技术考核落榜名单,凡是易中海当评委的,十个里有八个,问题出在‘接线不规范’。可他们学的,就是他教的。”
屋里一下子静了。
三大爷慢慢开口:“建国,你这些……哪来的?”
“仓库账本复印件,技术科老张偷偷给的。”赵建国把纸往桌上一拍,“他还说,当年有人想改接法,易中海一句‘祖传手艺不能乱改’就给压下去了。祖传?他爹是卖烧饼的!”
众人哄地一声笑出来,可笑声里带着火气。
赵建国没笑。他把电机推到一边,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本账本,封皮发黄,边角磨毛了。
“这本,是厂里物资仓库的出入记录。1962年到1965年,易中海经手的军工级铜线,登记入库三百二十公斤,实际出库四百一十公斤。多出来的八十九公斤,去哪儿了?”
没人答。
“我查了。”赵建国翻到一页,“他家后院那个旧柜子,底下夹层,藏了三捆铜线,全是军用规格,绝缘层带编号。保卫科老王上个月清仓,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偷厂里的?”傻柱瞪眼。
“不止偷。”赵建国声音沉下来,“他还截了贾武的抚恤金。”
这回连呼吸都停了。
他抽出一张纸,举起来:“1963年3月,烈士贾武抚恤金发放记录——金额八十七元,签收人:易中海。同年4月,易中海娶第二任媳妇,媒人刘婶的证词写着:‘彩礼刚够,一分没多。’”
“放屁!”门口突然一声吼。
易中海站在那儿,脸色铁青,手里还拎着个饭盒,像是刚从厂里回来。他瞪着赵建国:“你血口喷人!抚恤金我当场交给了贾张氏!”
赵建国不慌不忙,从本子里又抽出一张纸:“贾张氏签的收条,日期是三天后。可你娶媳妇的定金,是第二天交的。钱从哪儿来?”
易中海嘴动了动,没说出话。
“还有。”赵建国继续,“你家那台收音机,1964年买的,市价一百二十块。你那年工资才四十七块五。钱呢?你儿子上的私立小学,学费一年三十块,你家那几年报的困难补助,却说‘无力抚养’——你拿补助的时候,兜里揣着偷来的铜线换的钱!”
“你……你这是造谣!”易中海声音发颤,“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查我?”
“凭什么?”赵建国笑了,“就凭我现在是联防队长,凭这院子的人信我,凭你干的那些事,早就该晒在太阳底下!”
“你公报私仇!”易中海吼。
“行啊。”赵建国把账本往桌上一摔,“你说我造谣,那你来对质。铜线在哪儿?抚恤金谁收的?你儿子学费哪来的?当着大伙儿的面,一条条说清楚。”
易中海站着不动,额头冒汗。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赵建国声音低下来,“你藏在床底下的那本小本子,记着每笔赃款去向。去年七月,一笔六十块钱,写着‘买媳妇介绍费’——你媳妇是你花钱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吧?”
屋里炸了。
“啥?买来的?”
“怪不得她从来不提娘家!”
“易中海!你他妈还是人吗?烈士的抚恤金,你拿去买媳妇?”
易中海往后退了两步,撞在门框上。
贾张氏从人群里挤出来,脸涨得通红:“建国!话不能这么说!老易是有点毛病,可他这么多年,没少帮邻居!谁家没煤了,他去仓库‘借’过;谁家孩子病了,他掏过钱!他不是坏人!”
“是啊,他‘借’的煤,是从仓库偷的;他‘掏’的钱,是克扣大伙儿的。”赵建国看着她,“三大爷,您管过几年院里物资分配,您说说,易中海家哪年报过缺煤?哪年领过困难补助?可秦淮茹、何雨水,哪年不是最后一个领?”
三大爷沉默几秒,缓缓点头:“确实……他家从没缺过。”
“他‘帮’人,是拿大伙儿的东西做人情!”赵建国一拍桌子,“他偷厂里的,贪公家的,压徒弟的,骗邻居的——他哪一桩是干净的?”
“我……我那是为了家里人!”易中海突然吼出来,“我儿子要上学!我老婆要治病!我不偷不拿,他们咋活?”
“所以你就让贾武去死?”贾东旭站起来,眼睛通红,“我哥工伤,你瞒了十年!你拿他的命换你家的好日子?”
“我没有!那是个意外!”易中海喊。
“意外?”赵建国冷笑,“那你为啥改值班记录?为啥把贾武的事故报告压下来?为啥十年不让他评烈士?你怕一评烈士,就得交出抚恤金,是不是?”
易中海张着嘴,说不出话。
“你不是为了家人。”赵建国盯着他,“你是为自己。你贪,你怕,你自私。你把工人的命,当成你往上爬的垫脚石。你把技术,当成你压人的工具。你把大伙儿的信任,当成你偷鸡摸狗的掩护。”
他环视一圈:“这样的人,配当师傅吗?配当邻居吗?配当这个院子的一员吗?”
没人说话。
只有傻柱猛地站起来,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凳子。
“我师父的工伤,你瞒了十年?!”他冲着易中海吼,“我他妈叫了你十年师父!你对得起这个称呼吗?!”
“对不住!”贾东旭也吼起来,“我哥的命呢?你拿什么还!”
“还钱!还命!”何雨水拍着桌子,“把抚恤金吐出来!”
“滚出这个院子!”三大爷猛地一拍拐杖。
易中海踉跄后退,撞在墙上,脸色惨白。
没人上前扶他。
赵建国站在桌前,手里还捏着那本账本。
他慢慢合上,声音平静:“这些事,今天都摊开了。接下来,该查的会查,该罚的会罚。但在那之前——”
他抬头,看向易中海。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