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魔君伏诛,其邪阵毒瘴在妙光王佛浩瀚慈悲愿力的净化下,如冰雪消融,社稷坛周遭那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终于散去。阳光重新普照大地,驱散了残留的阴冷与腥臭,但现场留下的却是一片狼藉与劫后余生的茫然。倒塌的祭坛残垣、被腐蚀得坑洼不平的地面、散落的器物碎片,以及那些倒在地上呻吟或惊魂未定、相互搀扶的伤者与百姓,无不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惊心动魄。
恐慌的浪潮虽已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悲伤、痛苦与难以置信的庆幸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气氛。许多人瘫坐在地,目光呆滞地望着那片曾是死亡中心的祭坛;有人抱着受伤的亲人低声啜泣;更多的人,则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场中那唯一保持宁静祥和的身影——妙光王佛。
他依旧站立在原地,僧袍在微风中轻轻拂动,面容平和,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毁城灭地的正邪交锋,只是拂过水面的一丝涟漪。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正是这位看似普通的僧人,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挽救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那种温暖、安宁、驱散一切邪祟的力量,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感激与叩拜。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幸存下来的百姓,无论伤势轻重,纷纷朝着妙光王佛的方向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泣不成声地呼喊着:
“仙长!是仙长救了我们!”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神仙显灵啊!”
声浪此起彼伏,充满了真挚的感激与敬畏。就连那些侥幸逃过一劫、惊魂未定的官员和兵士,此刻也再无半分之前的倨傲与怀疑,面面相觑之下,亦有不少人躬身行礼,面露惭色与敬意。城主在护卫的簇拥下,远远望着妙光王佛,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长叹一声,并未上前,而是指挥手下开始收拾残局,救治伤员。
妙光王佛并未沉浸在这众口一词的尊崇之中。他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现场和痛苦呻吟的伤者,眼中慈悲之意更浓。他缓步走向一位手臂被毒烟腐蚀、正痛苦哀嚎的老者身边,俯下身,并未触碰其伤口,只是掌心虚悬其上,一股精纯的生机愿力缓缓渡入。老者只觉一股暖流涌入身体,剧痛迅速减轻,伤口处黑气消散,开始渗出鲜红的血液。类似的场景在场地各处上演,净言早已投入紧张的救治工作,而妙光王佛的愿力则如同甘霖,无声无息地滋养着那些伤势最重、濒临死亡的人,吊住他们的性命,为净言的救治争取宝贵时间。
“净念,”妙光王佛一边以愿力安抚伤者,一边对跟随在侧的净念说道,“你去协助官府之人,引导民众有序撤离,将重伤者集中安置,便于救治。告知众人,邪祟已除,此地已无危险,不必惊慌。”
“是,老师。”净念合十领命,立刻转身走向那些仍在混乱中的官兵,以其沉稳的气度和清晰的指令,很快便协助他们稳定了秩序。
净坚虽然身上带伤,但多是皮肉之苦,在妙光王佛愿力余波的护持下,并无大碍。他强忍着疼痛,帮着抬运伤者,维持秩序,那双虎目扫过现场时,依旧带着警惕,防备可能还有隐藏的邪教余孽。
救治和清理工作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下,大部分伤者都被妥善安置到了附近的医馆或民居,由净言和城中被召集来的郎中们共同诊治。死亡的阴霾渐渐被生的希望所取代,但河源城经此一劫,已是元气大伤,城中弥漫着一股悲戚与反思的情绪。
接下来的数日,河源城并未恢复往日的喧嚣,而是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沉寂与反思之中。街头巷尾,人们谈论的不再是生意琐事,而是社祭那日的惊魂一幕,以及那位力挽狂澜的妙光圣僧。平安老店的门槛几乎被前来致谢和求见的百姓踏破。有人送来米粮蔬菜,有人跪求妙光王佛为其受惊的孩儿收惊定魂,更有甚者,直接携家带口,表示愿皈依座下,追随修行。
对此,妙光王佛并未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也并未轻易应允。他让净念、净言在客栈前院设下简单的蒲团,每日定时为前来求助的百姓开示解惑,宣讲一些基本的善法道理,如“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慈悲仁爱”等,并让净言依据病情,酌情施药。他的话语平和朴实,却总能切中人们心中的困惑与痛苦,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干涸的心田。
渐渐地,前来的人不再仅仅是致谢或求医,更多的是聆听佛法,寻求心灵的慰藉与人生的方向。那日社稷坛上,妙光王佛所展现的超越常理的力量与慈悲,已经为佛法做了最有力的证明。一种无声的信仰,开始在河源城的百姓心中萌芽、生长。
这一日傍晚,妙光王佛正在院中为一群聚精会神的信众讲解“因果之道”,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守备府的文先生,带着两名随从,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的到来,让原本祥和的气氛微微一滞。
文先生面带微笑,拱手道:“大师连日来救治伤患,安抚民心,功德无量。下官奉李镇守之命,特来致谢。”他示意随从抬上一些绸缎、药材等礼物。
妙光王佛合十还礼:“善哉善哉。贫僧份内之事,不敢居功。镇守大人与文先生维持地方,亦辛苦了。”
文先生目光扫过院内众多的百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笑道:“大师过谦了。若非大师出手,河源城此次恐遭大劫。经此一事,百姓对大师敬若神明啊。”他话锋微转,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大师也知,我朝以道、儒立国,教化万民。百姓纯朴,易受感召,还需引导其各安本分,勿生妄念,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这番话,看似客气,实则暗含告诫,提醒妙光王佛适可而止,不要过度吸引民心,动摇本地原有的秩序根基。
妙光王佛如何听不出其中含义,他神色不变,淡然道:“文先生所言极是。贫僧乃方外之人,云游至此,随缘度化,宣讲善法,只为导人向善,平息苦厄,并无意于世俗权柄。道法自然,儒讲伦常,佛说慈悲,其理本可互通,皆为济世安民。但使众生离苦得乐,各教皆有其功。”
他既表明了佛法的立场是慈悲济世,不与道儒争锋,又点出最终目的都是利益众生,可谓不卑不亢,圆融无碍。
文先生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深深看了妙光王佛一眼,笑道:“大师胸襟开阔,见解高远,下官佩服。既如此,便不打扰大师清修了。日后若有所需,可再来守备府寻我。”说罢,便带着礼物和随从告辞离去。他的到来,像是一阵微风,虽未掀起波澜,却让在场一些有心人感受到了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待文先生走后,一位一直静静聆听的老者,颤巍巍地起身,向妙光王佛叩拜道:“仙长,老朽活了七十载,历经三朝,见过饥荒战乱,也见过官吏盘剥,却从未见过如圣僧这般,真有慈悲法力,救民于水火的真修行人!老朽愿倾尽家财,在此为仙长建一座庙宇,请仙长常驻,教化我等愚顽众生,可好?”
此言一出,不少信众纷纷附和,眼中充满了期盼。
妙光王佛看着老者,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质朴而热切的面孔,缓缓摇头,温言道:“老施主与诸位好意,贫僧心领。然则,佛法如云,流水行云,不住于相。贫僧志在弘法利生,而非固守一隅。河源城劫难初平,正需休养生息。诸位若能依今日所闻善法,身体力行,互帮互助,使此地成为仁爱祥和之乡,便是最好的道场,远胜土木金身之庙宇。”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柔和却充满力量:“世间苦难无尽,贫僧当效仿先圣,行脚天下,随缘度化,将离苦得乐之法,传于更多有待之地。此间缘分,贫僧铭记,然聚散有时,还望诸位珍重。”
话语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众人闻言,虽有不舍,却也明白妙光王佛志存高远,非一城一地所能羁绊,心中更是升起无限的敬仰。
是夜,妙光王佛将三位弟子唤至房中。
“河源城之事,暂告一段落。幽影教经此重创,短期内应不敢在此地大肆活动。然其根深蒂固,绝不会善罢甘休。”妙光王佛平静地说道,“我等在此停留已久,缘分将尽。是时候继续西行之路了。”
净坚、净念、净言虽早有预料,但听闻老师亲口说出,仍不免心生感慨。这些时日,他们在此地经历了太多的生死考验,也见证了佛法种子如何在苦难的土壤中生根发芽。
“老师,我们何时动身?”净念问道。
“三日后,黎明时分。”妙光王佛道,“此行离去,不必声张。净言,这三日,你将后续调养的方子留给李四夫妇和石头,并多配制一些常用药材,分赠给城中贫苦病患。净念,你去与几位心性纯良、颇有善根的信众居士私下交代一番,嘱他们日后可自发组织,依所学善法,互助共修,护持善念。净坚,你负责收拾行装,一切从简。”
三人齐声领命。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在这最后的三天里,妙光王佛依旧每日为前来求法的百姓开示,言语中更多了几分临别的嘱托与勉励。净言忙碌地配制药材,净念悄然安排着后续事宜,净坚则将行囊整理得妥妥当当。
第四日黎明前,天色未明,万籁俱寂。平安老店的后院,妙光王佛与三位弟子悄然整装待发。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客栈掌柜都未曾告知。
妙光王佛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生活了数月、承载了无数悲欢与佛缘的院落,目光平静无波。他转身,手持竹杖,迈步走向客栈后门。净坚、净念、净言紧随其后,步伐坚定。
四人身影融入熹微的晨光之中,沿着寂静的街道,向着河源城的西门走去。城门尚未开启,但对于他们而言,高大的城墙并非阻碍。寻一处僻静角落,身形轻展,便已悄无声息地越墙而出,再次踏上了那茫茫的西行古道。
身后,河源城在晨曦中渐渐苏醒,炊烟袅袅,市声渐起,仿佛昨日的惊涛骇浪已然平复。但我知道,那场法雨所滋润的心田,已然埋下了善的种子,只待因缘成熟,便会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而前方,等待妙光王佛一行的,将是更加广阔、也更加莫测的天地,与注定不会平坦的传法征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