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5,沧南市火车站公交站的路灯忽明忽暗,044路末班车像一头沉默的铁兽,碾过积着薄尘的路面,缓缓停在站牌前。陆沉攥着口袋里的旧怀表,金属表壳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表盖内侧刻着的“044”三个小字,是三年前母亲特意让工匠刻的,说坐这趟车时摸着,就像能想起他小时候追在公交后喊“妈妈”的模样。
他抬脚上车,投币的声响在空荡的车厢里格外刺耳。司机坐在驾驶座上,背对着他,灰扑扑的外套领口沾着些说不清的白屑,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末班车,只到终点站,别坐过站。”陆沉没应声,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视线扫过车厢——座椅套泛着旧痕,窗玻璃上沾着几道模糊的印子,像谁用湿手擦过,又没擦干净。
故障检测仪被他放在腿上,屏幕亮着,显示车身各项数据正常。可陆沉知道,这是骗人的——三年来,他翻遍了044路的维修记录,机械故障能修好,可“多停一个不存在的站”“乘客走着走着就消失”的异常,从来没人能说清。就像母亲,23:37的最后一条语音里,报站声混着焦糊味,她喊他名字的声音像被棉花捂住,之后便石沉大海。
车过第8站,站台的灯光透过车窗扫进来,陆沉口袋里的怀表突然“咔嗒”响了一声。他心里一紧,赶紧掏出来看——指针竟死死停在23:37,表盖内侧的“044”像是被什么东西熏过,边缘泛着淡淡的灰。他手一抖,故障检测仪从腿上滑下去,“咚”地撞在座位下方。
弯腰去捡时,指尖突然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陆沉顿了顿,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往下看——座位底下藏着个黑盒子,巴掌大小,盒身贴着磨损的胶带,缝隙里正缓缓渗着灰色粉末。他用指尖蘸了一点,粉末细得像烟,蹭在指腹上,带着股说不出的呛味,像极了殡仪馆里飘来的骨灰味。
“别碰那个。”驾驶座传来司机的声音,依旧沙哑,“会惹麻烦的。”陆沉猛地抬头,却见司机还是背对着他,只有肩膀微微动了动,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车窗玻璃上,不知何时映出一道模糊的人影,穿着母亲常穿的藏青色外套,正对着他轻轻晃手,可等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人影又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焦痕,像被火烤过的印记。
怀表还攥在手里,停摆的指针像一道魔咒。陆沉盯着座位下的黑盒子,指节攥得发白——他知道,母亲的线索,或许就藏在这渗着灰粉的盒子里,藏在这趟永远到不了“正常终点”的末班车上。
044路:黑盒灰痕
陆沉的指尖悬在黑盒子上方,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胶带渗出来,混着灰粉的呛味钻进鼻腔,让他想起三年前警方递来的母亲遗物——只有一个空钱包,夹层里沾着同样细的灰。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刚碰到盒盖,驾驶座的司机突然踩了脚刹车,车身猛地一晃,手机从掌心滑落,屏幕摔出一道裂痕。
“说了别碰。”司机的声音冷了几分,这次终于转过头。陆沉看清他的脸——眼窝深陷,眼底泛着青黑,鬓角沾着的白屑不是碎发,竟是和黑盒子里一样的灰粉。司机盯着他手里的怀表,喉结动了动:“这表……是之前那位乘客的吧?”
陆沉心里一紧:“你见过我妈?”
司机却突然别过脸,重新发动车子,声音又变得含糊:“没见过,只是觉得眼熟。”车厢里的灯忽闪了一下,陆沉趁机把黑盒子往座位底下推了推,指尖却沾到更多灰粉——粉末里似乎裹着些极细的碎片,像烧过的纸,又像某种织物的纤维。
故障检测仪被他捡起来,屏幕还亮着,却不再显示正常数据。一行乱码跳出来,又很快消失,只留下几个模糊的数字:“12”“灰”“站”。陆沉盯着屏幕,心脏狂跳——他改检测仪时,特意加了意识波动接收功能,这乱码,会不会是车身里藏着的意识在传递信息?
车窗外的景象渐渐变得陌生。原本该掠过的居民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漆漆的树林,树枝像干枯的手,刮着车窗发出“沙沙”声。陆沉攥紧怀表,表盖内侧的“044”硌得掌心发疼,他突然想起母亲失踪前的最后一条语音——除了报站声和焦糊味,似乎还藏着一句极轻的话,当时没听清,现在却突然在耳边响起来:“别去灰烬站……”
“下一站,第9站。”司机的报站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可陆沉看着检测仪上的时间——23:30,按照正常路线,第9站应该是繁华的商业街,不是眼前这片荒林。他刚要开口问,口袋里的怀表突然又“咔嗒”响了一声,这次不是停摆,而是指针开始倒转,从23:37往回走,表盖内侧的灰痕越来越重,像有浓烟在里面熏着。
座位下的黑盒子突然轻微震动起来,缝隙里渗出的灰粉更多了,甚至飘起细小的颗粒,在空中聚成一道模糊的影子——像个女人的轮廓,穿着藏青色外套,正对着他的方向,似乎想伸手,却又被什么东西拽了回去。陆沉猛地站起来,刚要靠近,司机又一次踩了刹车,这次的力道更重,他差点摔在过道上。
“到站了,要下吗?”司机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再往前,可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陆沉看向车窗外,站牌上写着“旧火葬场遗址站”,字迹斑驳,像是被火烤过,边缘泛着焦黑。他攥着怀表,指腹蹭过表盖内侧的“044”,突然明白——母亲当年,或许就是在这里,踏上了去往“灰烬站”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