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监狱长的警告言犹在耳,李守兔将“藏锋”二字刻在了心里。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在劳动中绝不冒尖,也绝不落后,混在人群中,努力让自己显得普通。对于同监室室友那些或好奇或试探的询问,他不再简单否认,而是往往用一种鼓励的方式岔开话题
“王哥,你力气大,这活儿还得你来。”
“老陈,你家里孩子上次来信不是说成绩不错吗?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回去享福。”
“我哪会看什么,都是运气。大家各自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
他像一块温润的石头,将所有的棱角和光芒都收敛起来,只留下最朴实无华的外表。渐渐地,一些关于他的玄乎传闻开始降温,人们觉得他或许真的只是观察力敏锐些,加上运气好而已。只有刘三那阴魂不散的怨恨目光,提醒着李守兔潜在的危险从未远离。
时间在枯燥的改造中流逝。由于李守兔一贯表现良好,加上上次协助抓捕刘三(官方虽未明说,但内部记录在案),经过评议,他获得了一次减刑的机会。刑期缩短了几个月。这个消息并未让他狂喜,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他明白,这是上层对他“安分守己”的认可,也是一种无形的鞭策——顺着这条“正路”走下去,才有更多可能。
这天下午,李守兔正在采石场搬运碎石。阳光毒辣,汗水浸透了他的号服,贴在身上,黏腻不堪。他低着头,专注于脚下的路和肩上的重量,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与旁人无异。
“李守兔!出列!”一个管教在场地边喊道。
李守兔心中一凛,放下箩筐,小跑过去:“报告!”
管教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跟我来。”
李守兔默默跟在管教身后,心里飞速盘算着这次又是什么事。是副监狱长又要敲打?还是刘三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他暗自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穿过监区,来到行政办公区,环境明显整洁安静了许多。管教在一间办公室门前停下,压低声音对李守兔说:“进去吧,这是监狱长办公室。认真点,好好回答领导问话。”
监狱长?李守兔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可是这座监狱的最高管理者!他怎么会直接见自己这个小犯人?
他深吸一口气,喊了声“报告”,得到允许后,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比副监狱长那间更宽敞些,布置也略显不同,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办公桌后,坐着一位身穿警服的中年女性。她看上去大约四十岁左右,面容保养得宜,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沉静而锐利。李守兔知道,这就是监狱长闫莉娇,实际年龄应该已过五十,但看上去确实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
“领导好。”李守兔垂下目光,恭敬地站立。
“李守兔?”闫莉娇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不用紧张,坐吧。”
李守兔依言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依旧微微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拘谨。
闫莉娇拿起桌上的一份档案翻了翻,那是李守兔的卷宗。
“这次成功抓回逃犯刘三,你提供了关键线索,立了功。表现不错。”闫莉娇开门见山,语气中没有太多褒奖,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报告领导,我只是碰巧看到一些痕迹,是管教们搜捕得力。”李守兔谨记着藏拙的原则。
闫莉娇抬眼看了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李守兔感觉到那目光,头垂得更低了些。
“我看过你的资料。”闫莉娇放下档案,身体微微后靠,“你以前在公安局协助工作过,学过追踪,有一些……特殊的技能。”
李守兔心里咯噔一下,没有作声。
“至于你的案子,你是不是被冤枉的,我不敢断定。”闫莉娇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力量,“但法律既然判了你,你就一定有罪。这一点,你要认清。”
“是,领导,我认罪伏法,认真改造。”李守兔连忙表态。
“嗯。”闫莉娇点了点头,“认清就好。你还年轻,刑期虽然不短,但也不是没有希望。好好表现,发挥你的长处,争取早日出去,回归社会,才是正道。”
这时,或许是见闫莉娇语气随和,李守兔鼓起勇气,稍稍抬起了头,应了一声:“是,谢谢领导教诲。”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看清楚了闫莉娇的全貌。心中不禁闪过一丝惊叹。这位女监狱长长得确实很精致,五官端正,皮肤白皙,气质干练中透着一股书卷气,在这充满阳刚之气的监狱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出。
然而,几乎是同时,他跟随老哑巴学习的本能被触发了。他的目光迅速而隐蔽地从闫莉娇的脸上扫过。她的面色,乍看白皙,但细看却缺乏红润,隐隐透着一丝萎黄之色,尤其是在鼻翼两侧(面相中兰台、廷尉之位,对应脾胃)和唇周,色泽更显暗沉。她的嘴唇本身颜色也偏淡,略显干燥。
虽然她坐姿挺拔,精神矍铄,但李守兔凭借对气息的敏感,能隐约感觉到她体内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土湿”滞重之感。脾胃属土,主运化,面色萎黄、唇色淡白,多是脾胃虚弱、气血生化不足之象。加之她身处高位,思虑必然繁多,“思伤脾”,长期精神压力也会影响脾胃功能。此外,她这个年纪的女性,内分泌系统本就容易失衡,脾胃功能减弱往往与之相互影响,导致一系列问题。
这些判断在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说,还是不说?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对方是监狱最高领导,自己是一个囚犯。贸然指出对方身体问题,轻则被视为阿谀奉承、哗众取宠,重则可能被认为窥探领导隐私、心怀不轨,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甚至可能招来更严厉的对待。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真正拉近关系,让对方对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甚至获取一定程度好感的机会。老哑巴说过,“医者意也,亦须审时度势”。
闫莉娇似乎注意到了李守兔那一瞬间的迟疑和更加专注的目光,但她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李守兔心脏怦怦直跳,手心微微出汗。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将心一横,用一种尽可能诚恳、不带丝毫卖弄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道:
“报告闫监狱长……谢谢您的教诲,我一定牢记在心,好好改造。”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显得更加谨慎,“另外……我、我以前在老家,跟长辈学过一点看气血的土法子。冒昧地……看您气色,似乎脾胃有些虚弱,平时可能容易感到疲倦,或者饮食不太香……您工作繁忙,还请一定多保重身体。”
说完这番话,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闫莉娇的眼睛,心中忐忑不安,等待着命运的裁决。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