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安局大楼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宣传科办 公室的桌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宣传科长握着红头文件的手顿了顿,抬眼望向办公桌角落那个局促的身影——李守兔正用袖口反复擦拭着生锈的保温杯,浑浊的茶水在杯壁留下蜿蜒的水痕。
守兔啊,局里有个重要任务。科长清了清嗓子,将文件推过去,新选派驻村书记,组织决定派你去山洼村。组织考虑你干过村主任,熟悉农村工作。
办公室里敲击键盘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李守兔的动作僵在半空,指甲深深掐进保温杯的塑料外壳。山洼村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他的太阳穴——那是比他老家凹山村更偏远的三不管地带,去年刚撤了驻村工作组,据说连手机信号都要爬到山顶才能捕捉到微弱的一格。
什么时候走?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他也知道辩解没有用。这是郝木峰对他的打击报复。他知道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但是,自己一个农民转为公安局的一个临时工,为什么要针对他呢?
科长诧异地挑眉,原以为会看到暴跳如雷或苦苦哀求,却只撞见对方眼底深不见底的平静。这种反常比激烈反抗更令人不安,他敷衍地咳了两声:越快越好,局里派车明天就送你下去。
李守兔沉默着将保温杯塞进褪色的帆布包,起身时带翻了桌上的搪瓷缸,褐色的茶渍在他那张老旧的办公桌上流淌,宛如一滩干涸的血迹,像一条不甘于被摆弄的河。他知道,这条河里很混浊,一如公安局。他没有留恋,没有感情,这里就像一个宾馆。
次日清晨,李守兔背着装满换洗衣物的编织袋站在市局门口。原本说好接送的车子却迟迟未到,打听后才得知,因为昨夜暴雨,通往山洼村的山路塌方,车辆无法通行。望着阴沉的天空,李守兔咬咬牙,在路边拦了一辆破旧的三轮摩托车。
三轮车颠簸在泥泞的土路上,发动机的轰鸣声混着雨声,震得李守兔耳膜生疼。行至一处陡峭的弯道时,司机突然急刹车,轮胎在泥地里打滑,差点侧翻。前方二十米处,一辆银色轿车斜卡在路边,半个车身悬在悬崖外,车头撞上了碗口粗的岩石,挡风玻璃碎成蛛网状。
太危险了,咱绕路走吧!司机脸色煞白,发动车子准备后退。
李守兔却死死盯着那辆摇摇欲坠的轿车,隐约看见车内有人影晃动。他想起自己当村主任时,带着村民抢险救灾的场景,心底涌起一股热血:师傅,救人要紧!您帮我把车上的绳子拿来!
雨越下越大,李守兔踩着湿滑的碎石靠近轿车。车门严重变形,他用石头砸开副驾驶车窗,发现是一个30多岁女子,腿上有血。
李守兔钻进车里,车子晃了晃。三轮车司机吓坏了,叫李守兔抓紧下来,看到李守兔不出来,看到前面难走的路。三车车司机把李守兔的行李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就开车走了。车内,女子的腿部被变形的座椅死死卡住。
李守兔将绳子一端系在路边的大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间。他深吸一口气,探身进车,他用尽全力抬起变形的座椅,让女子慢慢抽出受伤的腿。
就在这时,山体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碎石从山坡滚落。李守兔知道,这是山体滑坡的前兆!他顾不上多想,拽着女子就往外拉。刚把人拖到安全地带,只听一声,轿车的后轮突然悬空,整辆车顺着悬崖坠落,在山谷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谢...谢谢您!获救的女子听到声响,也醒了,看到眼前的景象,泣不成声。但是看到自己还躺在李守兔的怀里,脸红了。李守兔看到了女子的窘迫,赶忙松开放在女子胸上的手。
李守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发现三轮车已经跑了。这时候 李守兔把行李拿过来,让女子靠住,女的腿有伤,估计不能走路。至于其他地方有没有伤,他也不知道。
女子看到满身是泥的李守兔,很是不好意思。这条道几乎没有车,也没有人到这来。女子的东西都在车子里。女子说话很虚弱,腿还流血。女子强打精神说,大哥,把你的手机给我,我打个电话。李守兔颤巍巍摸出身上的手机递给了她。这时候李守兔才注意女子的样貌,长的白净,虽然事故略显疲态,但是她的身上仍然有一种气质,至于什么气质,李守兔说不上来。
女子看到李守兔说,大哥,你这是去干啥的,李守兔看到已经跑路的三轮车。李守兔说,我是市公安局下派到山洼村驻村的第一书记。你是党员?李守兔摇了摇头。看到女子有点冷,且衣服有水有泥,还有点血,李守兔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件干净衣服,给女子披上。女子拨了一个号码,声音很虚弱地说,我在三花市,在去往山洼村的公路上出了事故。李守兔隐约听到对方很急切的声音说,你没有事吧。我给你爸爸说声。女子说,不用告诉别人,你派个人来接我。然后把手机递给了李守兔。女子依靠着包袱和李守兔的怀里。
一会的功夫,就听见有警车的警报声音。警笛声由远及近,一辆闪着红蓝警灯的越野车在不远处停下。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匆匆下车,快步朝李守兔和女子跑来。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看到女子后,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晓雯,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被叫做晓雯的女子虚弱地笑了笑:“陶叔叔,我没事,就是腿受伤了,多亏这位大哥救了我。”她转头看向李守兔,眼神里满是感激。
这个被称作陶叔叔的才将目光转向李守兔,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侄女可就危险了!”这时候,救护车来了。众人忙着把叫晓雯的女子送上了车。公安局的车正在勘察事故。望着走远的车。李守兔扛起行李,步行走了。
李守兔步行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山洼村。村口站着一些村民,看到有车来,都好奇地围了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迎上来,问:“你是新来的驻村书记?”
李守兔点点头:“我是李守兔,以后就和大家一起在这生活了。”
中年男子热情地说:“欢迎欢迎!我是村支书王发家,走,我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
李守兔跟着王发家穿过几条狭窄的小巷,来到一间老旧的砖瓦房前。老王打开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条件简陋了点,你先凑合住着,等后面有时间,咱们再收拾收拾。”
屋子不大,一张木床、一张旧桌子和一把椅子就是全部家具。李守兔放下行李,笑着说:“挺好的,比我预想的好多了。”
安顿好后,李守兔跟着老王在村里转了转。一路上,老王向他介绍村里的情况:山洼村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了,留在村里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村里没什么产业,主要靠种点庄稼维持生活,日子过得挺艰难。
李守兔听着,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改变山洼村的现状。正走着,他的手机响了,是晓雯的那个叔叔打来的。电话里,晓雯的那个叔叔说晓雯的腿已经做了手术,没什么大碍,还邀请李守兔明天去市里,说要当面感谢他。并且告诉李守兔,由于晓雯不想被外界打扰,所以不能对他见义勇为宣传,让他理解。
李守兔说,我救人没想到出名。对于去城里,本想拒绝,可晓雯叔叔太热情,说什么都得让他去。没办法,李守兔只好答应下来。
“行,明天我一定去。”李守兔挂了电话,心里却没来由地一沉。晓雯叔叔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远不止是感激那么简单。他隐隐觉得,这趟“感谢”之行,恐怕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王发家的饭桌上,气氛倒是热络。一盘炒腊肉,一盆山野菜炖鸡,还有一壶自家酿的土酒。老王热情地劝酒夹菜:“李书记,以后咱村可就指望您了!来,尝尝这鸡,自家养的,香!”
李守兔看着碗里油亮的鸡块,又瞥了眼角落里那只明显刚被宰杀、还挂着血水的空鸡笼。这规格,对一个初来乍到的“书记”来说,有点过于隆重了。村里不是穷吗?这顿饭?
他端起酒杯,装作憨厚地抿了一口,目光扫过王发家那张堆满笑容却眼神精明的脸,还有旁边几个作陪的村干部,个个眼神闪烁,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王支书,太客气了。”李守兔放下酒杯,搓了搓粗糙的手掌,努力模仿着记忆里村主任的腔调,“我刚来,两眼一抹黑,以后还得靠你们多帮衬。这村里……有啥难处,有啥要紧事,您先跟我说道说道?”
王发家哈哈一笑,又给他满上酒:“难处?嗨,穷呗!最要紧的……”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股子酒气,“就是后山那片老林子!前几年闹腾着要搞什么旅游开发,结果工作组撤了,留下个烂摊子,合同签得不清不楚,跟外面一家公司扯皮呢!村民意见大得很!李书记您是从市里来的,门路广,这事儿还得您拿主意啊!”
“开发?合同?”李守兔心里咯噔一下。他一个连文件都看不全乎的“懒汉”,懂什么合同纠纷?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郝木峰把他弄到这个鬼地方,果然没安好心,这山洼村的水,怕是深不见底。
他正琢磨着怎么含糊过去,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喂?李守兔?”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透着冰冷和傲慢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我是郝木峰。听说你到山洼村了?很好,看来组织没有选错你。”
原来李守兔坐的那个三轮车也是事先安排好的,让他半路说车子坏了,让李守兔步行走。三轮车车主拿到好处,回去后就说把他扔在了半路,没有说救人的事。
“嗯。”郝木峰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山洼村那地方,穷山恶水,你好好‘锻炼’。记住,好好帮助村里致富。对你、对单位、对大家都好。”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嘟嘟作响,像丧钟敲在李守兔的心上。
李守兔僵在原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饭桌上的欢声笑语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他看着王发家“殷切”的笑容,听着他还在絮叨着后山林子的“难题”,再想到郝木峰冰冷话语和晓雯叔叔那深不可测的“感谢”……
这小小的山洼村,哪里是什么避风港?她娘的,到哪里都不安生。
分明是各方势力角力的漩涡中心!而自己这个冒牌的“懒汉书记”,莫名其妙救下的神秘女子,竟成了被投入漩涡中心、随时会被撕碎的棋子!他低头看着碗里那块油腻的鸡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明天去见晓雯叔叔,是福是祸?
郝木峰的冷冰话语。后山的林子里,到底藏着什么惊天秘密,让王发家如此“热情”?
李守兔抬起头,迎着王发家探究的目光,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端起酒杯:“王支书,这酒……劲儿真大。来,我敬大家一杯!”
他仰头灌下那杯辛辣的土酒,灼烧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却压不住心底那刺骨的冰凉和巨大的疑问。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落子。而他这个看似最无足轻重的棋子,却莫名被推到了风暴眼,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他必须搞清楚,自己到底卷入了什么,以及……他这枚棋子,有没有可能,反过来将那些高高在上的棋手,拖入泥潭!(第058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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