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的光依旧柔和,暖黄的滤镜笼罩着整个画面,像一层虚假的糖霜。
弹幕起初还在欢快滚动,庆祝“肘子即正义”的胜利,庆祝玖爷又一次精准送走作死者。
可当那个粉嫩的小狗头像跳出来、连麦接通的那一刻,空气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
晏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萌宠主播——旺旺。
她端起茶杯,瓷白的杯沿贴着唇线,眼神却像刀锋般掠过那只布偶猫的脖颈。
然后,她动了。
鼠标轻移,点击。
【关注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响起,系统甚至贴心地放了个小烟花动画。
可这声音,在所有人耳中却如同丧钟敲响。
“……啊?”旺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迅速转为惊慌失措,“玖、玖姐?你……你关注我了?”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双马尾垂落肩头,大眼睛里瞬间泛起水光,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我真的只是崇拜你……从没想过冒犯……你怎么会……怎么会突然……”
她低下头,指尖轻轻抚摸怀中猫咪的背脊,动作温柔得近乎病态。
镜头微微晃动,笼子里那些所谓的“救助流浪猫”在阴影中蜷缩着,有的眼睑半合,有的四肢僵直,没有一只发出叫声。
晏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出一声轻响。
“我不取关。”她说。
声音很淡,像冬日清晨落在雪地上的第一缕风。
但这句话一出口,整个直播间骤然陷入死寂。
连打赏特效都停了下来。
刚刚还刷屏的“火箭”“跑车”消失不见,弹幕凝固在半空,仿佛所有人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取关?
这不是一句普通的话。
在晏玖的世界里,“关注”从来不是善意的认可,而是标记。
是猎人给猎物钉上的编号。
是死亡预告的第一行字。
有人突然想起她之前的战绩:那个炫富摔玉镯的富二代,关注三天后坠楼;那个直播烧香灰喝符水的神棍,被关注当晚暴毙于祠堂;还有那位自称命硬克百煞的风水大师,直播算命时突然口吐黑血,倒地前最后一句话是:“她……她关注我了……”
而现在,她关注了一个萌宠主播。
一个抱着猫、说着救助故事的女孩。
“玖爷这是……要动手了?”
一条弹幕颤抖着飘过。
下一秒,无数情绪如火山喷发。
“你疯了吗?她可是救猫的!你凭什么这样对她!”
“心理变态吧?人家做公益你还搞网暴?”
“支持!退圈滚出直播界!”
“我看你是嫉妒她人气高!装什么清高!”
控诉如潮水般涌来,悲情滤镜迅速铺开。
旺旺的眼泪终于落下,顺着脸颊滑进嘴角,她抽泣着说:“我只是想做好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可没人看见,她垂下的手指正缓缓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她在笑。
在心底狂笑。
——你终于关注我了。
她等这一天多久了?
多少个夜晚,她把猫关进密闭箱子里,听着它们挣扎到窒息的呜咽,只为录下那最后一声微弱的呼噜;多少次,她用针管缓慢注入麻醉剂,看着瞳孔一点点涣散,只为拍出“安详离世”的短视频博取流量。
她不是救猫的人。
她是杀猫的祭司。
而红丝带,是她的勋章。
每一条,都缠绕着一个亡魂的诅咒。
她早就知道晏玖的存在,也研究过她每一次“送别”。
她甚至故意模仿那种风格,用温柔语气讲述死亡,用甜美外表包装罪恶——她以为,只要足够像,就能骗过所有人。
但她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骗过观众。
而是——引起晏玖的注意。
现在,她成功了。
关注已生效。
她的嘴角几乎抑制不住地上扬,却又急忙低头掩饰,肩膀微微抖动,像是啜泣,实则是兴奋到痉挛。
就在这时,晏玖开口了。
依旧是那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调,仿佛在陈述天气。
“他虐杀了四次。”
一句话。
全场骤静。
“第一次,是一只橘猫,三岁公猫,断尾,左耳缺角。你在地下室用塑料袋闷死它,拍完视频后埋在小区绿化带第三棵桂花树下。”
她的目光扫过屏幕,像是穿透了摄像头,直视对方灵魂。
“第二次,是两只奶猫,刚满月,你喂了掺有乙二醇的牛奶,等它们抽搐停止后,放进冰箱冷藏十二小时,再拿出来拍‘睡着了’的照片。”
弹幕开始剧烈抖动,质疑变成了迟疑。
“第三次,是那只黑猫,你说它是车祸重伤,其实你用车轮碾压它的后腿,让它活活疼死。尸体扔进了城郊垃圾场。”
晏玖顿了顿,声音未变,却像冰锥刺入人心。
“第四次,就是你现在抱的这只布偶猫。它本来有个家,主人是个小女孩。你假装领养,把它带走,然后……用那条红丝带,慢慢勒紧,整整十分钟。”
她抬眸,直视镜头。
“你说它乖,学会了上厕所。”
“但它已经死了三天了。”
直播间炸了。
不是愤怒,是恐惧。
是认知崩塌后的战栗。
有人疯狂截图翻看以往视频,发现那只布偶猫的眼睛的确不对劲;有人搜小区桂花树,真的挖出了腐烂猫尸;更有人报警,警方已在赶往旺旺住址的路上。
弹幕瞬间反转。
“呕——删掉app我要报警!!”
“我居然给她打赏过?我是不是共犯?”
“假人设真变态!封杀她!!”
“玖爷对不起!!我们错怪你了!!”
可晏玖已经不再看弹幕。
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屏幕中的旺旺。
女孩的脸色惨白如纸,泪水干涸在脸上,嘴唇却仍在轻微抽搐——不是害怕,而是某种极致扭曲的满足正在体内奔腾。
她输了。
但她很高兴。
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写进了晏玖的名单。
从此以后,她的名字将和那些死于非命者并列。
成为传说的一部分。
晏玖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关闭直播按钮上方停留了一瞬。
喧嚣、怒骂、忏悔、尖叫……一切声音都在这一刻汇聚成洪流,冲击着网络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眸色幽深,如同深渊凝视。
然后,轻轻按下。
屏幕黑了。
房间回归寂静。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远处城市灯火闪烁,宛如星河倒悬。
而在她身后,系统的声音悄然响起:
【怨灵依附率91%,宿主生命倒计时:46小时58分。】
晏玖站起身,目光投向南方某处。
那里,有一道极细微的阴气波动,正缓缓升起。
像是一根细线,牵动着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灾厄。
她的神情,忽然冷了下来。
晏玖关掉直播的瞬间,房间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声音。
窗外的风撞在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呜咽。
她站在黑暗里,指尖还悬在屏幕上,余温未散。
弹幕的怒骂、忏悔、尖叫——全都成了背景里的残响。
她不在乎那些。
舆论如潮,来得快,去得更快,而她从不为他人目光活着。
真正让她瞳孔收缩的,是那缕阴气。
它不像寻常怨灵那样躁动嘶鸣,而是悄无声息地蔓延,像藤蔓缠上脊椎,冰冷、精准、带着某种熟悉的恶意。
南方……三十公里外,废弃的旧工业区深处,那股波动正缓缓成形,如同沉睡的毒蛇吐出信子。
她眸光一凝,袖中手指微曲,一道血线自掌心裂开,符纹瞬燃,化作灰烬飘落。
“系统。”她开口,声音极轻,却压住了整个房间的杂音。
【宿主?】
“屏蔽所有关注提醒,关闭收益结算。”她说,“接下来的四十六小时,我不接受任何订单。”
【你真要去?那阴气不对劲,像是……人为豢养的煞!】
她没回答,只是转身抓起椅背上的黑色长外套,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犹豫。
发尾掠过墙面时,影子竟比她本人慢了半拍,仿佛连黑暗都在畏惧她的靠近。
一步踏出,屋内温度骤降三度。
她站在门口,手按在门把上,终于吐出一句话,平淡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
“我去灭个人。”
话音落,门开,夜风灌入,卷起一片死寂。
而在城市另一端,某座地下迷宫的尽头,楚濋拖着几乎断裂的躯体,在血泊中爬行。
就在她即将触到出口微光时,前方通道骤然一暗。
有人来了。
她喘息着抬头,绝望爬上眼底——
可下一秒,那道身影穿透阴影而来,无声无息,如鬼魅临世。
她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浑身颤抖不止。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