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玖坐在殡仪馆的旧沙发上,四周是成排待售的棺木,一盏昏黄落地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像一道不肯归位的符咒。
空气里弥漫着松木与陈年漆料混合的气息——那是新棺未散的味儿,带着一丝冷香,又夹杂着铁锈般的金属腥气从墙角排水管渗出。
她指尖触到沙发裂口处裸露的弹簧,凉意顺着指腹爬上来,像有谁在皮下轻轻拨动神经。
她盯着手机屏幕,呼吸微滞,耳中却不止是寂静:远处殡仪馆值班室的老式挂钟正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针尖扎进太阳穴;而更深处,那声锈链拖地般的提示音仍在回荡——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碾过颅骨,仿佛有铁索自冥河彼岸缓缓拖行。
系统没有再说话。
可就在她闭眼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搜索框下方浮现出一行几乎透明的小字:【关联关键词触发:房产中介·高频死亡轨迹】。
昨夜第三个失踪者的遗物里,确实有一张写着“麋鹿说房”的看房合同,纸角还沾着江边淤泥。
她输入的名字是——麋鹿说房。
直播间的标题赫然写着:《三百万预算,能在魔都买到什么样的江景大平层?
》画面里,男主播站在一栋高档公寓的客厅中央,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映着他锃亮的额头和自信的笑容。
他语速轻快,手势夸张,正激情介绍着“稀缺户型”和“升值潜力”。
弹幕刷得飞快,全是羡慕与咨询。
可就在这一刻,晏玖眼前突然浮现一行血红小字:
【检测到高危命格目标,是否发布死亡预警?】
她瞳孔一缩。
这不是普通的推送。
系统从不主动标记“高危命格”,除非……对方的命运已被某种不可逆之力锁定。
“发布。”她低声说,指尖轻点确认键。
下一秒,她的账号自动登录——但并非全权操控,而是以毫秒级响应速度代为输入Id“巫石”并提交评论。
那一瞬,她感到手腕一麻,如同电流穿过神经末梢,像是系统借用了她的生物信号完成最后一步操作。
一条评论悄然出现在麋鹿说房的直播间公屏上:
【巫石:你要嘎了。】
弹幕瞬间凝滞了一瞬。
随即,爆炸。
“???”
“谁啊这Id,一股阴间味儿。”
“楼上懂行的,巫石不是十年前那个灵异论坛的大神吗?据说预言过三起真实命案,后来人间蒸发了。”
“笑死,现在连殡葬主播都来蹭热度了?#玖爷诈尸文学#启动!”
有人截图转发,配上惊悚滤镜:“深夜看房遇死亡预告,这位房评哥还能活到交房吗?”
更多人开始玩梗:
“建议改名叫《今天直播掉粉还是掉命》。”
“赌五毛,这是新剧本杀综艺的前期宣传。”
“玖爷别装了,合体棺材我都下单了。”
嘲讽、调侃、质疑如潮水般涌来,却无一人当真。
那些笑声穿透屏幕,像钉子扎进耳膜。
晏玖静静看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们总是这样,在真相撕开血肉之前,把一切称为表演。
可就在她准备关闭页面时,手机猛地一震——
【警告:目标正在试图建立双向链接】
直播画面忽然跳转——
连麦请求,已接通。
镜头晃动,麋鹿说房的脸骤然放大,笑容灿烂:“哎哟!这不是咱们最近火出圈的‘玖爷’嘛!欢迎欢迎,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直播?”
他的语气轻松,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屏幕数据——刚才那一条评论后,观看人数飙升了四倍。
流量来了,他岂能放过?
晏玖没笑。她只是缓缓抬起眼,直视摄像头,声音平静得不像人类:
“你有七个女友。”
全场寂静。
麋鹿的笑容僵住。
“三个知道彼此存在,两个被你用‘创业资金’骗了积蓄,一个正在医院打胎,还有一个——”她顿了顿,像是在读一本无形的生死簿,“昨天晚上,在你家楼下等你等到凌晨两点,然后淋雨走了。”
男人额角渗出细汗,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茶几边缘,那里留下了几道指甲划痕。
他想反驳,可那些细节像针一样扎进心脏。
这些事从未公开,甚至连最亲近的朋友都不知道……
“你不用解释。”晏玖继续道,“反正你也快没机会解释了。”
“你、你这是造谣!”他终于找回声音,干笑着转向观众,“大家别信啊,这就是个营销号,故意搞噱头——”
话音未落,手机突地震动。
不止一次。
而是接连不断的提示音,像是死神敲门的节奏。
微信、短信、电话……几十条消息在同一时间炸开:
【你他妈拿我钱去养别的女人?】
【医院账单你自己去付吧!】
【我怀孕三个月了你还让我流产?】
他的脸一点点褪去血色,嘴唇颤抖,眼神慌乱地闪躲。
指尖传来湿滑的触感——掌心早已沁出冷汗,黏腻得像是握住了腐烂的苔藓。
可晏玖还没说完。
“七情焚心,六欲缠魂。”她缓缓站起身,身影投在身后漆黑的棺材墙上,如同索命判官,“你的阳寿,只剩三天。”
每一字出口,房间温度便下降一度;空气中浮现出细微裂纹般的幽蓝光痕,如同玻璃即将碎裂前的蛛网。
直播间彻底安静了。
连弹幕都停了几秒。
然后,更疯狂地刷了起来:
“卧槽……不会真中了吧?”
“刚刚有个姐妹私信我说她是七个之一,现在报警了!”
“这已经不是剧本了吧……”
麋鹿强撑镇定,挤出笑容:“哈哈,各位别吓唬我啊,三楼阳台我都敢蹦迪,这点小风波算什么?”
他转身走向客厅外的阳台,动作刻意张扬,仿佛要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无所畏惧。
“来来来,看看这视野,多敞亮!别说三天,三十天我都——”
风,忽然停了。
空气变得粘稠,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晏玖听见系统低语:
【命轨已动,无人可逃。】
【因果已锚定,自然之力将补全结局。】
阳台边缘,风骤然逆转。
麋鹿说房踉跄一步,脚跟已悬空。
他本能地挥臂想稳住身体,可那阵风来得诡异——冰冷、凝滞、带着腐叶般的腥气,像是从地底深处呼出的吐纳。
皮肤表面泛起鸡皮疙瘩,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缠上脚踝,轻轻一拽。
他的瞳孔猛缩,仿佛看见某种无形之物攀附栏杆,木质纹理正缓缓龟裂,发出极轻微的“咔嚓”声,如同骨骼断裂前的预兆。
“不——”
一声短促的嘶喊被夜风撕碎。
镜头剧烈晃动,直播画面最后定格在空荡的阳台栏杆——断裂的木条斜插夜色,像被利齿啃噬过的骨头。
下一瞬,远处传来沉闷撞击声,如同重物坠入深井。
数万观众僵在屏幕前,笑声戛然而止。
有人下意识回头望向自家阳台,仿佛那黑暗边缘正蹲伏着看不见的东西。
城市渐渐恢复喧嚣,霓虹依旧流转。
但在某条老街深处,一栋灰墙小楼静默伫立。
窗内,尹一舟猛然从沙发弹起,瞳孔剧烈收缩。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最后一帧:栏杆断裂处飘起一缕灰雾,形状竟与童年记忆中祠堂门槛上的裂痕一模一样。
那晚父亲坠井前,院门口的老槐树也这般无风自动,枝条扭曲如手。
“哥……”他嗓音发抖,指尖几乎捏不住手机,“你快去看‘麋鹿说房’的回放……这不是意外……这是‘它’回来了。”
他们总是这样,在真相撕开血肉之前,把一切称为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