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殡仪馆后院,灯影昏黄,风穿过回廊,吹得檐下纸灯笼噼啪轻响,火苗忽蓝忽橙,像是被看不见的气息掐住了喉咙。
晏玖坐在二楼露台的藤椅上,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的烟,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像极了命运吝啬漏下的那一丝银边。
远处云层低垂,月色被遮得只剩残痕,仿佛整座城市都被裹进了一口巨大的棺材,静得能听见空气凝结的声音。
手机震动第三次时,她才慢悠悠划开锁屏。
热搜榜首位赫然挂着——#被玖爷关注等于要嘎#,底下配图是她直播间那句冷得渗人的“慢走不送”,背景里还有人影晃动,模糊却熟悉:那是昨天马拉松起点的画面。
评论区已经彻底疯了。
“救命!我刚发现她关注了我!!!”
“姐妹们别慌,我已经删账号了。”
“笑死,结果今天公司体检说我心律不齐……这算不算应验?”
“别装了,你就是想蹭热度买她的定制棺材吧?”
晏玖盯着那条热评看了三秒,嘴角微扬,又缓缓压下。
她没关页面,只是把手机反扣在膝上,掌心传来金属的凉意,像触到了某种即将熄灭的魂火。
她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不是怕她,是怕那双能看透生死的眼睛。更怕的是,她从不说谎。
“宿主。”系统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一贯的欠揍腔调,“检测到社交平台情绪波动指数飙升370%,舆情失控预警已触发。建议您立刻发布澄清声明,或推出限量版‘避煞护身符’进行危机公关,预计可盈利八十万起。”
晏玖没理它。
系统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你真打算什么都不做?”
“做了。”她终于开口,嗓音清冷如井水,带着一丝砂砾般的摩擦感,“我已经关注了他们。”
“谁?”
她重新点亮手机,打开本地体育频道的直播回放。
画面中,清晨的城市苏醒,数万名选手集结在起跑线前,彩旗飘扬,欢呼震天,阳光洒在跑道上,暖得几乎能闻到塑胶熔化的气味。
可晏玖的目光,却一寸寸扫过那些笑脸。
她的瞳孔深处泛起极淡的墨色纹路,如同契约蔓延的倒影。
那是她与系统绑定后觉醒的能力——窥命之眼。
每个人头顶的命运丝线,于她而言清晰可见。
红如血者七日内必亡,黑如渊者魂归无门。
而现在,赛道边缘,接连五根红线几乎同时闪现。
不是意外,不是疾病,而是某种剧烈的、集中的断裂——爆炸。
她沉默地滑动屏幕,在直播弹幕中翻找参赛编号,逐一搜索选手资料,然后点击“关注”。
动作精准,冷静得近乎机械。
一个,两个,五个。
没有留言,没有提醒,甚至连私信都没有发。
只是关注。
指尖每一次轻触,都像在冥界档案馆刻下一道名字。
她体内某处微微灼痛——那是“临终见证协议”自动启动的烙印,每一次注视死亡,灵魂便多一道刻痕。
“你到底在干什么?”系统忍不住问,“你知道现在全网都在等你开口!只要你说一句‘注意安全’,流量就能炸穿服务器!你可以卖预警服务,可以开付费直播,甚至能逼官方请你当顾问——可你偏偏选了个最没用的方式?”
晏玖依旧看着屏幕,指尖停在最后一个编号上。
“有用吗?”她忽然问。
“什么?”
“我说了,他们会听吗?听了,就会停下脚步吗?”她冷笑一声,喉间滚出一声短促的叹息,“上次我提醒那个跳桥的女孩,她说我是网络骗子;上个月预警地铁塌方,警方把我当成扰乱公共秩序抓了四十八小时。你说,我要怎么救他们?靠热搜?靠打赏?还是靠你们这群数据堆出来的算法告诉我‘正确答案’?”
系统哑然。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又像是终于接受了某种残酷的真相。
“我能做的,只有记住他们。”她说,“记住这些本不该死的人,是怎么一步步走向终点的。然后……给他们留一口最好的棺材。”
话音落下,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宁静。
新闻快讯弹出:市马拉松赛道外围突发燃气管道泄漏,消防紧急疏散群众,赛事临时中断……
同一片阴云之下,媒体大厦顶层办公室内,尹总猛地刷新社交页面——最新动态赫然显示:【玖爷 关注了你】。
他瞳孔骤缩,指节死死抠住玻璃窗沿,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
上一次被她关注的人……三天后死于沙暴。
而在城西角落,殡仪馆厨房里锅铲翻飞,老旧电视机正播放紧急通报,滋滋作响的信号中传出女主播急促的声音:“……初步判断为管道老化引发泄漏,请市民远离事发区域。”
佘良系着围裙,灶台上一锅黑糊糊的汤药咕嘟冒泡,散发出腐叶与骨粉混合的怪味,蒸汽扑在脸上,带着湿漉漉的土腥气。
他皱眉尝了一口,摇头:“火候差三分钟,灵魂不入味。”
“你这玩意儿真能吃?”黄小强蹲在门口啃饭盒,鸡腿油光还挂在嘴角,鼻尖耸动,“哇哦,这地方……阴气重得跟冰箱似的。”话音未落,脚下一滑,差点踩进排水沟。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窗台上,一道细长黑影如烟般盘起,鳞光微闪,随即化作瘦高少年佘善,正抱着尾巴坐在檐角,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排过于尖利的牙。
“你闻的是死人味吧?”他轻飘飘地说,“不过……也对,他们确实刚‘入库’。”
黄小强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别老盘那儿?看着渗人。”
“我乐意。”佘善晃了晃尾巴尖,忽然眯眼看向殡仪馆深处,“她回来了。”
与此同时,晏玖已步入大厅,风衣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低旋的冷风,纸灯笼齐齐一颤,火苗骤缩成蓝点,又猛地跳回橙红,光影在她清瘦的脸上切割出锋利的轮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但她没看。
江阿孜推门而入,手中拎着一只密封箱,脸色凝重:“第三具尸体运到了,烧伤面积98%,身份不明,但……右手掌心有个蛇形烙印——和佘善小时候被人烙下的那个一模一样。”
空气瞬间一滞。
佘善原本懒散地趴在窗框上,闻言倏然抬头,瞳孔缩成竖线,尾尖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晏玖不知何时已立于走廊阴影处,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铜钱,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略微清醒。
她低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江阿孜顿了顿,“车还没停稳,护送警员就全吐了。说那皮肉……像是从内往外烧焦的。”
晏玖沉默片刻,抬眸望向窗外夜空。云层更厚了,月光彻底消失。
她缓缓开口:“准备净身房。另外——”她视线落在佘善身上,“今晚,别让他乱跑。”
佘善笑了,笑声像蛇尾刮过铁皮,带着压抑的恨意与恐惧:“你以为关得住我?那烙印……是我逃出来的地方。”
而在地下室最深处,那只密封箱中的尸体,指尖忽然微微抽搐了一下——或许是神经残响,或许是……别的什么正试图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