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曼镇长的突然到访,在高登的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他很清楚,噬根地穴蝗本就是一种具备极强扩散性的地域性灾害。既然自己的领地已经出现过,那么距离并不算遥远的铁毡镇,乃至更加广阔的北境地区,都必然会受到影响。
一场看不见的虫害,早已在所有人脚下的土地深处,悄然蔓延。
由于泰安王国与魔族旷日持久的战争刚刚结束,北境各地的生产力本就遭到了极大的破坏,这几年的粮食收成一直很一般。
雪上加霜的是,今年的夏季又异常干旱少雨,许多地方的粮食本就欠收严重。这也是为何,最近一段时间,会有大量抛荒的自由民,沦为流民四处逃难。
如果噬根地穴蝗,再赶在十月底这个秋收的关键节点集体爆发……
那么,一场足以饿死数万、甚至数十万人的恐怖大饥荒,将在整个北境彻底引爆!
想到这里,高登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道电光。他突然想起了磐石城的那位“北境之狼”克莱恩伯爵,最近一段时间,似乎一直在疯狂地征收和高价收购粮食。
难道……他对此事早有预料?他不是在为战争做准备,而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大饥荒做准备?
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瞬间涌上了高登的心头。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位克莱恩伯爵的城府与手腕,就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高登的思绪飞速运转。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最近一段时间,抵达自己领地的流民越来越多,已经让他感到了压力。一旦大饥荒彻底爆发,届时涌来的,将是成千上万、甚至数万的饥民!到那时,他绝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收留。
可如果不收留,任由他们在自己的领地外饿死,那他“勇者”的声誉,必然会受到致命的打击。
“勇者”这个传说中头衔,对高登来说,一直是一柄双刃剑。
它是一层便利的护甲。他能以此为名,审判洛克子爵这样的功勋贵族,可以轻易地指责对方与魔族勾结,而普通民众也天然地愿意相信他,因为“勇者”天生就代表着正义。
但同时,它也是一道沉重的枷锁。这道枷锁,让他无法像其他领主那样,可以心安理得地对流民见死不救。
显然,眼前的霍尔曼镇长,正是清楚地明白这一点,才会亲自来到这里,向他这位“勇者”求援。因为他笃定,既然勇者大人拥有对付噬根地穴蝗的方法,那么在“大义”面前,就一定会出手拯救铁毡镇的三万民众。
这是一种阳谋,一种温和的“道德绑架”。
然而,高登却不打算如此轻易地就范。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一直恪守着一个原则——勇者可以帮助他人,但一定要从中获得足够的好处。
他一直在收留流民,让他们吃饱穿暖,看似是无私的善举。但其核心目的,是为了获得足够的人口来发展自己的领地。
否则,仅靠白沙村和白石村最初那几百人,他根本不可能在短短数月内,开垦出数百亩田地,更不可能修建起宏伟的引水渠和水电站。
想到这里,高登立刻便有了决定。
他看着眼前一脸恳切的霍尔曼镇长,缓缓开口道:
“镇长先生,你的来意我明白了。作为勇者,我当然愿意帮助铁毡镇的人民,解决噬根地穴蝗的危机。”
霍尔曼闻言大喜,刚要开口感谢,却被高登抬手打断了。
“但是,”高登的语气平静而清晰,“铁毡镇,也必须为此支付足够的报酬。这很公平,不是吗?”
霍尔曼镇长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了,他有些错愕地问道:“报……报酬?”
“当然。”
高登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姿态从容,
“我想要铁毡镇今年秋收总粮食的一成,作为出手解决噬根地穴蝗的报酬。”
铁毡镇大约有3万人口,以秋收粮食的一成为报酬,意味着高登领地现有的3000多人,未来一年的粮食就有了保障。
“一……一成?!”霍尔曼镇长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数字听起来是如此的巨大。
高登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更加和煦,他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轻声说道:
“镇长先生,你仔细想一想。如果没有我,你们的收成是‘零’。而有了我,你们只需要付出一成的代价,就能保住剩下的九成收成,就能解决镇上三万多人的吃饭问题。”
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霍尔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很合理,不是吗?”
“话虽如此……可是……”
霍尔曼镇长光秃的脑门上冒出冷汗,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解释道:
“按照规定,我们必须将秋收的三成上交给领主大人,只能保留余下的七成。如果勇者大人再拿走一成的话,镇上明年的存粮就不够了。”
然而高登却再次露出了笑容,反问道:
“你们的领主大人已经死了,那三成粮食,打算上交给谁?”
霍尔曼镇长闻言一愣,是啊!洛克子爵已经死了,国王又没有分封新的领主,理论上这作为税收的三成粮食应该不用上交了才对。
可他随后露出苦笑,道:
“洛克子爵死了,可还有克莱恩伯爵,他是北境守护,整个北境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可他对铁毡镇的情况并不了解,不是吗?”
高登说着,从餐厅的冰箱里取出一瓶红酒。随着“啵”的一声轻响,木塞被轻松拔出,一股浓郁而复杂的果香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他十分优雅地将那如同红宝石般的酒液,倒进了两支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当中,继续道:
“更何况,今年全国的粮食收成普遍不好,即使上交给克莱恩伯爵的粮食中减少一成,我想他也一定可以理解的。”
说完,高登就将一杯红酒递到霍尔曼镇长面前,气场十足地说道:
“噬根地穴蝗会在作物成熟之前将其啃食殆尽,所以我们只剩下不到两周的时间。”
霍尔曼镇长闻言下意识地接过了酒杯。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他看着杯中那殷红如血的酒液,仿佛看到的不是美酒,而是铁毡镇未来被牢牢掌控的命运。
然而身为镇长,他明白自己必须同意勇者大人的要求,更何况对方提出条件听起来并不过分。
于是霍尔曼镇长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代表铁毡镇与您达成合作,尊敬的勇者大人。只要能解决噬根地穴蝗带来的灾害,我们愿意用秋收粮食的一成作为回报。”
“很好!”
高登满意的点了点头,伸出自己的酒杯,道:
“明天我就会出发,前往铁毡镇的农场解决这个大麻烦……祝我们合作愉快!”
霍尔曼镇长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自己的酒杯迎了上去。
“叮”的一声脆响:
“合作愉快,领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