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商拿着刚配好的安神药,站在太医院的回廊上,望着景仁宫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自打三日前皇后头疾稍有缓和,便再也没传他去复诊,反而重新启用了李太医的旧方。
这李太医在太医院资历深厚,除了已故的章弥,便属他辈分最高。
如今突然被皇后重新倚重,答案再明显不过 —— 他成了皇后新拉拢的人。
“都快半截身子入土了,还来蹚这浑水。”
洛清商低声嗤笑,指尖摩挲着药包的边角。
他实在不解,李太医今年已近六十,本该安享晚年,何苦还要卷入后宫争斗。
万一行差踏错,晚节不保不说,甚至可能连累家族。
他却不知,此刻景仁宫偏殿内,李太医正对着一张墨迹未干的药方连连叹气。
剪秋站在一旁,语气带着几分催促:“李太医,这可是娘娘急着要的方子,您可得仔细斟酌,别出了什么纰漏。”
李太医连忙躬身称是,双手捧着那张重若千钧的药方,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何尝愿意做这等违心之事?
可家中那个不争气的长孙,在赌坊欠下巨额债务,借据如今就捏在皇后手里。
若他不从,孙儿的性命怕是......
想到此处,老太医枯瘦的手指微微发颤。
二字,在至亲的安危面前,早已成了最奢侈的念想。
甄嬛趁着今日阳光正好,便斜倚在软榻上欣赏着窗外的景致。
崔槿汐轻手轻脚地端来一盏雨前龙井,青瓷茶盏里茶汤清亮,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温实初坐在对面的绣墩上,指尖轻轻搭在甄嬛的腕间,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地感受着脉象的细微变化。
自打半年前小产后,甄嬛的身子便一直虚弱,始终未能彻底恢复。
为了避免意外受孕伤了根基,她便让温实初悄悄开了避子汤,每日按时服用。
如今调理了半年,她终于按捺不住,想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已恢复到能停药的程度。
避子汤终究是隐秘事,若被旁人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片刻后,温实初收回手,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娘娘的脉象已平稳有力,气血也补足了,身子算是调理得差不多了。后续臣会换些温补的方子,巩固娘娘的底子,再无大碍。”
甄嬛悬了半年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端茶的手也稳了几分。
茶汤入口,清香回甘,仿佛连日的阴霾都随之散去。
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 —— 这意味着,避子汤终于可以停了,她的身体已具备受孕的条件。
先前服用避子汤,一是怕身子弱护不住孩子,二是为了避过风头,如今圣眷正浓,身子也养好了,正是筹谋子嗣的好时机。
“太好了,温太医。” 崔槿汐在一旁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满是真心的喜悦,“娘娘如今得皇上看重,身子又养好了,假以时日,定能再为皇上诞下皇嗣。”
甄嬛微微颔首,却没接话,反而陷入了沉思。
她抬眼看向温实初,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分量:“温太医,先前那避子汤的方子,还有剩下的药材,你都先留着,别扔。日后若有需要,或许还用得上。”
温实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臣明白,臣会妥善保管,绝不让旁人知晓。”
甄嬛满意地笑了笑,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她望着窗外庭院里的腊梅,眼底闪过一丝深谋远虑。
子嗣是后宫女子立足的根本,她必须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但同时,她也清楚,皇后绝不会容忍她顺利怀孕,必定会从中作梗。
她必须步步为营,既要顺利诞下皇嗣,也要防备暗处的算计。
“槿汐,” 甄嬛放下茶杯,看向崔槿汐,“往后温太医送来的药,你都亲自盯着煎,亲自给我送来,别经旁人的手。”
“是,娘娘,奴婢省得。” 崔槿汐躬身应道,她明白甄嬛的顾虑,越是关键时候,越不能出半分差错。
温实初又叮嘱了几句饮食起居的注意事项,便收拾好药箱,悄悄从承乾宫的侧门离开了。
他刚走出不远,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洛清商。
“温太医,许久不见。” 洛清商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林太医。” 温实初微微颔首,不愿多言,匆匆行了一礼便侧身离开。
如今六宫皆知洛清商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温实初深知言多必失,与其攀谈不如避而远之。
洛清商看着温实初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承乾宫近来频繁召温实初入内,想必是甄嬛的身子有了变化。
看来,他需要去找羽弦探讨一下承乾宫的情况了。
而景仁宫内,皇后斜倚在凤纹软榻上,指尖轻轻抚过李太医刚呈上的药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剪秋垂首禀报:娘娘,承乾宫那边,温实初今日又去了,足足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皇后端起手边的药碗,用瓷勺轻轻拨动汤药,温实初近来往承乾宫跑得这般勤快,倒真是耐人寻味。
她抬眼看向垂手侍立的李太医,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李太医,你与温太医同在太医院当值,平日走动也方便。他给承乾宫开的方子,你可要多留些心。
她将药碗递到李太医面前,青瓷碗沿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就在李太医伸手接碗时,皇后的指尖在碗沿轻轻一叩,发出细微的脆响:你是个明白人,该知道什么事该放在心上。
李太医躬身接过药碗,只觉得那碗沿传来的凉意直透指尖,连忙应道:微臣明白。
他额角渗出细汗,捧着药碗的双手微微发颤,仿佛捧着的不是汤药,而是烫手的山芋。
皇后满意地颔首,目光转向窗外渐沉的暗色。
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