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弦端着温好的安神汤药走近床榻,掌心轻轻托着瓷碗底部,生怕碗沿磕碰到卫蓁蓁。
他俯身时,先顺手将她散落在肩前的一缕碎发拢到耳后,指尖蹭过她温热的耳垂,才将药碗缓缓递到她手中:“刚温过,不烫了,你慢些喝。”
卫蓁蓁自然地接过,指尖无意蹭过他托碗的掌心,还带着暖意。
她刚要低头饮药,却见羽弦已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转向静立一旁的洛清商,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探询:“你如今在宫里,用的是什么身份?”
这话一出,卫蓁蓁也停下了喝药的动作,抬眸看向洛清商。
方才只顾着欣喜,竟忘了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如今又以何种身份在这宫里立足。
林忻摸了摸鼻尖,似乎才想起这茬,连忙直起身子,语气带着几分邀功般的得意:“我现在在太医院当值,他们都叫我林忻,林太医。”
“林忻?” 卫蓁蓁手中的药碗微微一顿,药汁险些晃出来。
她转头看向羽弦,澄澈的杏眸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中午他们还在马车上讨论林忻的处境,担心他被皇上猜忌。
没成想,此刻站在她面前、深夜闯宫的夫君,竟就是他们连日挂心的 “林太医”!
羽弦也愣了一瞬,随即与卫蓁蓁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 “造化弄人” 的讶异。
先前与林太医联系,始终是宫里的线人传话,纪夕隐那边也只派阿晋递过两次消息,从未见过本人。
谁能想到,这层身份背后,藏着的竟是自家人。
“你是何时穿成林忻,进太医院的?”
羽弦很快收敛了神色,走到窗边的紫檀木圈椅旁坐下,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细微声响,语气里透出几分不容敷衍的严肃。
一提这事,林忻瞬间垮了脸,先前的得意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步走到卫蓁蓁身边,委屈巴巴地俯身,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头。
“快半个月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
“那天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坐在太医院那间满是药柜的屋子里,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穿着太医的袍子,说着宫里的话。我花了好几天才弄明白,我成了‘林忻’,一个原本就在太医院里当值的太医。”
他抬起头,眉头紧紧皱着。
“最麻烦的是,我好像一直被什么人盯着。每天去哪儿、见了谁、开了什么方子,甚至吃饭时和同僚说了几句话,都感觉有人在不远处偷偷记着。我连喘口气都得先在脑子里过三遍,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或者做错事,就露了破绽。”
说着,他的手臂又悄悄环上了卫蓁蓁的腰,将脸埋在她颈侧,声音软得近乎撒娇,带着点可怜的鼻音。
“蓁宝,我找了你很久很久……可这宫里规矩太多,眼线也杂,我根本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听事情。好不容易熬到今晚轮到我值夜,才敢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溜出来,来翊坤宫确认。”
卫蓁蓁感觉到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生怕她消失一般,心中不由得一软。
她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话语里那份初来乍到的无措、被监视的紧张,以及找到她后的那份如释重负的依赖。
待他情绪稍缓,卫蓁蓁才忍不住将存疑许久的问题问出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的轻责:“这后宫,你如何确定,翊坤宫的华妃就是我?”
毕竟后宫嫔妃众多,他连面都没见过,竟敢直接夜探寝宫,未免太过冒险。
林忻闻言,方才的委屈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天经地义”的理直气壮。
他眼眸亮晶晶的,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宫里宫外都传遍了啊!人人都说,如今这后宫里头,最耀眼、最夺目的就是华妃娘娘。”
他说着,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卫蓁蓁:“我家蓁蓁,本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最好看的人儿。那传闻中最美的华妃,不是你,还能是谁?”
“咳……!”
卫蓁蓁一口药汁刚咽到一半,被这番毫不讲理的推论惊得猛地呛住,扶着胸口连连咳嗽,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一旁的羽弦,原本还维持着冷静的神色,此刻也彻底破功,抬手扶住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仅凭着 “最美” 这个理由,就敢夜闯后宫中最受瞩目的翊坤宫,这逻辑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时候不早了,你刚服了安神汤,药性上来需得好生歇息。”
羽弦站起身,走到床榻边,目光落在卫蓁蓁略显倦怠的脸上。
他伸手将她滑落肩头的寝衣轻轻拢好,动作细致而自然。
“他初来乍到,对宫里的水深水浅一无所知,”羽弦的视线转向仍赖在床边的林忻,神色转为凝重,“我得趁此机会,将眼下的局势利害与他分说清楚,免得他日后行差踏错。”
卫蓁蓁抬眼望向羽弦,见他眼底满是周全的考量,便轻轻点了点头。
“林忻”刚在太医院立足,又被皇上暗中盯着,若是不懂后宫的弯弯绕绕,很容易出事。
她转而看向仍紧挨着自己的洛清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握着自己的手背,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哄劝的意味。
“听话,羽弦说得对。你先随他去,好好听听宫里的规矩。我确实乏了,明日……明日我们再好好说话,可好?”
“不要嘛蓁宝……”洛清商立刻皱起眉头,下意识将她的手攥得更紧,脸颊几乎要贴到她手臂上,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不情愿。
“我才刚找到你,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他还想再撒娇纠缠,却蓦然对上羽弦投来的目光。
那眼神里分明写着 “别打扰蓁蓁休息”,这让他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洛清商磨磨蹭蹭地松开手,指尖还恋恋不舍地勾着卫蓁蓁的袖口。
趁着卫蓁蓁转身的瞬间,飞快地凑上前,在她嘴角上亲了一口,然后才像只斗胜的小兽,一脸 “荡漾” 地被羽弦拽着胳膊往外走。
路过门槛时,他还不忘回头,对着卫蓁蓁的方向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卫蓁蓁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着摇头。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方才被他亲过的唇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凉意,却又带着他特有的、清冽的药草气息。
她这个夫君,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个正形。
待外间的烛火被羽弦刻意捻暗,交谈声也压得极低,卫蓁蓁才在里间重新躺下。
寝殿内重归寂静,只隐约能听见外间两人刻意压低的、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像是羽弦在耐心分析着什么,间或夹杂着洛清商偶尔的疑问。
听着这安稳的声响,卫蓁蓁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她轻轻合上眼,将脸埋进带着羽弦身上淡淡冷香的软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