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祭祀的钟声在宫墙间回荡时,奉先殿的朱红大门已缓缓敞开。
殿内烛火通明,案上整齐摆放着青铜礼器与素色祭品,檀香顺着殿门缝隙漫出来,混着殿外的花香,添了几分肃穆。
甄嬛穿着一身素色宫装,静立在祭祀的队列里,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昨夜她熬到寅时,对着内务府送来的祭品清单反复核对,连绢布的质地、颜色都逐一确认过,可此刻目光扫过殿中供案,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本该用月白绢布包裹的玉琮,竟被换成了极浅的米灰色,虽不似青色那般扎眼,却依旧不合奉先殿祭祀 “素白为尊” 的礼制,若是被挑明,仍是对先祖的不敬。
她正想悄悄示意宫人去核查,身前却传来皇后的声音。
“莞贵人,那供案上的玉琮 ——”
皇后的目光落在供案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 “疑惑”,却故意抬高了些音量,让站在殿中主位的皇上恰好能听见,“奉先殿祭祀用的绢布,向来是月白偏素,怎么今日这玉琮的包裹布,倒偏了米灰调?莫不是内务府的宫人拿错了?”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轻了几分。
甄嬛心头一紧,连忙上前两步,在青砖上跪下身,双手交叠放在膝前,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慌乱:“嫔妾有罪!昨夜核对清单时,分明标注的是月白绢布,不知为何…… 竟成了米灰色。定是嫔妾昨日核查时不够仔细,才出了这般疏漏!”
皇上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缓步从主位走向供案,目光落在那米灰色绢布上,眉头拧得紧紧的。
祭祀之事关乎先祖礼制,容不得半分马虎,他转头看向甄嬛,语气里满是不悦:“协理宫务这些时日,你便是这么‘仔细’的?祭品清单核对不严,到了奉先殿才发现差错,若是误了吉时,或是惹得先祖不满,你担待得起吗?”
甄嬛伏在地上,额头几乎贴住冰凉的青砖,声音更低了:“嫔妾知错,求皇上恕罪……”
她心里清楚,此刻辩解已是无用,只能先认下 “核查不严” 的错。
可指尖攥着的帕子,却已被冷汗浸湿。
她分明记得,昨夜最后一次核对时,清单上的绢布颜色还标注着 “月白”,怎么会突然变成米灰色?
皇后走上前,伸手虚扶了甄嬛一把,脸上满是 “体恤”:“皇上息怒,许是内务府库房的宫人一时疏忽拿错了。臣妾记得,奉先殿的偏殿还存着往年祭祀用剩的素白绢布,现在去取,还能赶上吉时。”
说着,又转向皇上,声音放软了些:“莞贵人毕竟年轻,第一次主持奉先殿祭祀,难免忙中出错。再说,按规矩这次祭祀该是华妃主理的,如今华妃抱病在身,只剩她一人操持,分心也是常事。”
这话看似为甄嬛开脱,实则悄悄将矛头引向卫蓁蓁。
既暗示卫蓁蓁 “缺席” 导致甄嬛手忙脚乱,更隐隐透着 “或许是华妃故意不协助” 的意味,想让皇上往 “卫蓁蓁刁难甄嬛” 上联想。
可皇上只是皱着眉,对身后的苏培盛吩咐:“速去奉先殿偏殿取素白绢布,若耽误了吉时,内务府总管自行领罚!”
转头看向甄嬛时,语气虽仍有不满,却没再多责难:“今日之事暂且记下,等祭祀结束后再议。”
皇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没料到皇上竟没顺着她的话头怀疑卫蓁蓁。
她哪里知道,前几日卫蓁蓁早已借着 “抱病” 断了嫌疑。
那日颂芝捧着参茸药膳去养心殿,红着眼眶对皇上说:“我家娘娘听说皇上近来批阅奏折辛苦,想采些御花园的晨露泡茶,前几日天不亮就去了,不慎受了风寒,如今连下床都难,还惦记着让奴婢给皇上送些药膳补身子。”
皇上本就念着卫蓁蓁的情意,亲自去翊坤宫探望时,见她确实面色苍白、咳嗽不止,顿时心疼不已。
此刻皇后提及,他只当是皇后想多了,自然不会疑心。
皇后见挑拨不成,也不气馁。
甄嬛在奉先殿当众出错,就算皇上没重罚,也定会记下她 “办事不谨” 的印象,这便达到了她的目的。
她笑着上前,从宫人手中接过祭祀用的香,递到皇上手中:“皇上宽宏,莞贵人定能记住今日的教训。吉时快到了,咱们该行祭祀礼了。”
殿内的烛火摇曳,祭祀的乐章缓缓响起,甄嬛跪在案前,额头抵着青砖。
她知道,这次是侥幸躲过重罚,可往后的麻烦,怕是还在后头。
而此刻的翊坤宫暖阁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卫蓁蓁半靠在软榻上,盖着绣着缠枝莲的云锦披风,羽弦正用银勺喂她喝冰糖炖雪梨,纪夕隐则坐在一旁,用治愈系异能轻轻拂过她的手腕,帮她驱散体内残留的寒气。
“奉先殿那边的动静,颂芝已经来回过了。”
卫蓁蓁咽下口中的雪梨,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皇后想借奉先殿祭祀挑事,可惜忘了我早早就抱病避嫌,白费了心思。”
纪夕隐笑着帮她拢了拢披风:“还是你想得周全,不然今日奉先殿之事,皇上就算不怪你,心里也会存着芥蒂。”
羽弦在一旁点头,眼底满是赞同:“如今你安心养病,奉先殿的风波让皇后和甄嬛去折腾,咱们正好落个清净。”
卫蓁蓁咽下口中的雪梨,清甜的汁水还在舌尖打转,她偏头看向纪夕隐,眼尾带着点慵懒的笑意:“哪是我想得周全,不过是早料到皇后会借祭祀生事,提前让颂芝递了话。”
“倒是你,刚回来没歇两日,就忙着帮我温养身子,自己眼底的青影都没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