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无声流转,宫墙内的石榴树花开花落已是数载轮回。
转眼间,弘灏已长成十三岁的翩翩少年。
皇室子弟间那从未停歇过的暗流涌动,随着几位年长阿哥逐渐步入朝堂,也终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那无声的硝烟几乎弥漫了宫闱的每一个角落,再也无法掩饰。
如今宫中皇子稀薄,平安长成、略能看得过眼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位。
这并非是在论资排辈或精挑细选,实在是除了这四位,再无其他人选了。
皇子中,三阿哥虽居长,但资质着实令人扼腕。
读书习武皆不见丝毫灵气,性情更是驽钝,时常在皇上考校功课时懵懂茫然,答非所问,早已让皇上暗自摇头,也让那些善于观望风向的朝臣们心中将其排除在外,不过空占了个“长”字的虚名。
而七阿哥,因林嫔的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后宫其他妃嫔往来应酬,连带着他也被养得极为低调。
那孩子性子承袭了其母表面的温和,甚至更为纯良,虽年纪尚小,但言行举止间已隐隐可见君子端方之风,待人接物谦和有礼,读书也肯用功。
只是,这般温润如玉的性子,在这波谲云诡、需雷厉风行的朝堂与后宫之中,却显得过于绵软了。
因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四阿哥与六阿哥弘灏之间。
四阿哥在几年前,由皇上亲自下旨,认了惠嫔为养母。
旨意下达咸福宫时,宫人们纷纷向惠嫔道贺,六宫也皆以为是惠嫔多年安分守己换来的福气。
毕竟,能养育一位年长且有望成器的皇子,是宫中许多无子妃嫔求之不得的恩典。
然而,惠嫔跪接旨意时,脸上虽带着得体的笑容,心底却是一片清明,半分也开心不起来。
她叩首谢恩,由采月扶着缓缓起身。借着整理略微褶皱的袖口,将一瞬间翻涌的心绪完美地掩藏在那份恭顺的仪态之下。
如今这情形,她看得再明白不过。
四阿哥早已不是需要人呵护教养的懵懂幼童。
他是在冷眼和忽视中自己挣扎长大的少年,已是知事甚至早已开始懂得暗中经营的年纪。
这样半路出家的“母子”名分,岂会有半分真情?
皇上此举,无非是看中她性子稳妥,从不生事。意在为孤木难支的四阿哥增添一份看似可靠的依托和筹码罢了。
惠嫔想通了这一层,自然也做得分明。
对于这位突如其来的“养子”,她只在明面功夫上做得十足。
饮食起居、四季衣裳、份例用度,她皆亲自过问,安排得细致周到,确保不出任何错漏,不让任何人拿了错处去。
四阿哥每日来请安,她便端出慈和温柔的模样,嘘寒问暖,关切备至;四阿哥若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和主张,只要不逾矩、不惹祸,她也从不干涉,充分给予“尊重”。
至于其他,尤其是关联前朝势力、结交朝臣、培植党羽之事,她一概不闻不问,从不过多插手一句,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只关心儿子吃饱穿暖的“慈母”角色。
她唯一需要真正为四阿哥操心、且必须操心的,便是日后他后院子嗣的事情。
毕竟,若一位有望大位的皇子后院凋零,子嗣不丰,她这个名义上的养母首当其冲,容易落个“照料不周”的口实。
在这方面,她倒是早早开始留意各世家适龄的贵女,暗中观察其品貌性情,盘算着将来为他挑选几个好生养、性子也稳妥的格格和侧福晋,以备不时之需。
这也算是她为自己留的一条后路,万一四阿哥真有那般造化,她也不至于完全被撇开。
总归一句话,明面上的关怀与体面,惠嫔从不吝啬,做得滴水不漏,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但一旦牵扯到前朝纷争、储位角逐,惠嫔只会立刻抱起自己娇憨可爱的安平公主,寻个由头便躲到敬贵妃那去。
两人喝茶赏花,闲话家常,只谈论儿女趣事和宫中琐闻,将那些风波争斗统统关在门外。
*
而对于弘灏的教育,安逸一直都明白,真正的爱护并非事无巨细的庇护,尤其是对注定要面对风浪的皇子,过度的保护只会折损他的羽翼。
因此,她刻意收敛了作为母亲的过度关怀,将弘灏的成长空间大方地交付出去。
弘灏作为皇子规制的经史学业、弓马骑射,这些明面上的功课,她交由最严苛可靠的师傅;而更深层、更隐秘、关乎权谋心术与未来格局的教导,她则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了允礼。
在那些无人知晓的夜晚灯下,允礼便会将前朝的波谲云诡、权力的微妙平衡,化作一个个生动的故事或案例,细细剖析给弘灏听。
他引导着弘灏去剖析每个人的立场、每件事的利弊、每句话背后的深意,如同抽丝剥茧,将权力场中那些无形却致命的游戏规则,一点点清晰地展现在少年面前。
那些帝王心术、朝臣算计,乃至富察氏一族暗中交托过来的人手与资源该如何谨慎接手、如何不动声色地运用,都由允礼,一步步、极其小心地引导着弘灏去理解、去驾驭。
如今的弘灏,虽年仅十三,却已隐隐有了其生父的风采。
文能洞察时局,言论间常有独到见解;武能弓马娴熟,举止间已初具沉稳气度。
当然了,无论弘灏如今年岁几何。在安逸面前,永远都会像个小孩一样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