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那番“看”与“藏”的智慧课效果显着,林焱消停了两日,除了窝在自己房里继续捣鼓点小舒适试图用棉花和薄荷叶做个简易眼罩,便是真拿起那本《千字文》装模作样地念念有词,好歹先把面子功夫做足,免得授人以柄。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林焱刚指挥来福把自制的眼罩试戴了一下但是效果一般,有点扎眼睛,正准备溜达到小花园晒晒太阳,继续实践他的“低调观察法”,却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刻意的咳嗽声。
来福机灵,探头一看,连忙缩回来,压低声音禀报:“少爷,是大少爷来了!”
林文博?他来做什么?林焱心里嘀咕,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但面上却不敢怠慢,赶紧把眼罩塞进袖子里,整了整衣袍,做出一副刚在认真读书被打扰的样子。
只见林文博穿着一身崭新的宝蓝色绸缎直身,骚包着摇着一把题了字的折扇,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二弟可在用功?”林文博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嫡兄的关切笑容,目光却在林焱那略显凌乱的书案和墙角那个盖着布的“不明物体”上扫过,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
“大哥。”林焱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语气带着符合人设的拘谨,“劳大哥挂心,小弟正在温习《千字文》。”
“嗯,勤勉是好事。”林文博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手心,一副长者派头,“为兄今日得闲,想起二弟你病体初愈,又要准备进族学,特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个小玩意儿。”
他朝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连忙上前,将锦盒放在书案上,打开。里面是一方砚台,石质细腻,雕刻着简单的云纹,看起来虽不算顶级,但也比林焱现在用的那块强多了。
“这是父亲前日赏我的端溪籽石砚,我用着尚可,想着二弟你即将进学,正缺一方好砚,便拿来与你用吧。”林文博语气慷慨,眼神却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读书写字,文房四宝最是紧要,可不能马虎。”
林焱心里明镜似的,这哪里是送砚台,分明是来炫耀加敲打。炫耀他得了父亲赏赐,敲打林焱庶子身份,用的东西差,需要他这嫡兄“接济”。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又要自惭形秽,感激涕零了。但林焱是谁?前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方普通砚台,在他眼里跟块板砖区别不大。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脸上却努力挤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双手接过锦盒,声音都“激动”得有些结巴:“多……多谢大哥!这……这太贵重了!小弟……小弟受之有愧……”
看着他这副“没见识”的样子,林文博眼底的得意更浓了,他摆摆手,故作大度:“诶,兄弟之间,何分彼此?你好好用便是。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用折扇指了指窗外,“父亲还答应,过两日休沐,要带我去拜访致仕在家的陈翰林,请他指点一下我的文章。陈翰林可是当年的进士出身,学问渊博,若能得他指点一二,定然受益匪浅。”
这话里的炫耀意味几乎要溢出来了。仿佛在说:看,父亲重视的是我,带我拜访名师,而你,连族学都还没进,前途未卜。
林焱心里吐槽:拜访名师?搞得跟去见明星似的。本少爷上辈子见的专家教授多了去了,哪个不比你那什么陈翰林有名?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羡慕又自卑的模样,低声道:“大哥天资聪颖,又得父亲看重,将来必定前程似锦。小弟……小弟望尘莫及。”
这番“配合”显然让林文博十分受用。他满意地点点头,又“勉励”了林焱几句“好好读书,莫要辜负父亲期望”之类的套话,这才摇着折扇,心满意足地走了。
送走这位“好意”的嫡兄,林焱脸上的“感激”和“自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把那方砚台从锦盒里拿出来,随手掂了掂,撇撇嘴:“啧,手感一般,雕工也糙,还不如我前世用来压泡面的镇纸。”
来福凑过来,小声道:“少爷,这砚台看着挺好啊,大少爷可真大方!”
“大方?”林焱嗤笑一声,把砚台丢回给来福,“赏你了,拿去磨墨玩吧。”
来福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啊?少爷,这……这可使不得!这是大少爷赏的……”
“他赏了就是我的,我爱给谁给谁。”林焱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再说了,你少爷我用不惯这玩意,硌手。” 他心想,真要写字,还不如搞支羽毛笔或者钢笔呢,这毛笔用着太费劲。不过这个念头暂时只能想想。
这时,周姨娘从里间走了出来,显然刚才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方被林焱嫌弃的砚台,仔细看了看。
“姨娘,您要是喜欢,您留着用?”林焱见状,随口道。
周姨娘放下砚台,摇了摇头,看向林焱,眼中带着一丝宠溺和欣慰:“焱儿,你方才……应对得很好。”
“啊?”林焱一愣。
“看似软弱,实则……没让他占了实质的便宜去。”周姨娘嘴角微扬,“文博那孩子,心思浅,无非是想来显摆一下,压你一头。你若是表现得过于愤懑或不屑,反而落了下乘,显得小家子气。你如今这般,既全了他的面子,也没让自己失了里子。这‘藏’的功夫,倒是无师自通。”
林焱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就是……懒得跟他计较。” 说实话,他是真没把林文博这点小学生级别的挑衅放在眼里。
“懒得好。”周姨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些事,本就不值得计较。不过,他提到陈翰林……这倒是个消息。看来老爷对文博的学业,是越发上心了。”
她沉吟片刻,对林焱道:“族学开课在即,你也该做些准备。笔墨纸砚,姨娘会替你备齐,虽比不得文博的,但也绝不会让你在学堂上失了体面。至于学问……量力而行便可,莫要强出头,但也莫要让人轻易拿捏了错处。”
林焱点头应下。经过嫡兄这番“好意”探望,他对即将到来的族学生活,有了更直观的认识。那不仅仅是个读书的地方,更是个小型的名利场和角斗场。而他这只想躺平的咸鱼,恐怕很难完全置身事外。
天知道,他最讨厌读书了!
他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叹了口气。这古代官二代的日子,想要过好日子,也得先有本事在复杂的家庭关系和学业压力下,稳稳地“苟”住才行啊。
看来,族学这关,是躲不过去了。也罢,就当是去体验一下古代的义务教育,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继续实践他的“生活品质改良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