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大堂,舒佳亲昵地挽着顾锦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撒娇和熟稔:
“姨父姨妈,你们今晚好好休息!虽然我跟心心都在明市,但她可是个大忙人,救死扶伤,时间金贵得很!我们公司开业那次见过她之后,我想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今晚好不容易逮着她有空,您二位就行行好,把她‘借’给我一晚上呗?我保证完璧归赵!”
顾锦被舒佳逗得直笑,连连拍着她的手:“借!借!你们小姐妹出去聚你们的,说说话!心心,你就跟佳佳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林建国也笑着点头示意没问题。
于是,简心便陪着明显情绪不佳、却还在强颜欢笑的舒佳,离开了酒店,走向酒店附近那家氛围相对轻松的清吧。她知道,舒佳需要倾诉,需要将积压的委屈和难过,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彻底释放出来。
简心陪着情绪低落的舒佳,听着她带着哭腔,一遍遍地数落陆川的“罪状”。
“心心,你说他是不是混蛋!纪念日都能忘!我提前一个星期就在暗示他!我还特意订了那家他一直想去的餐厅!”舒佳面前摆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莫吉托,眼圈红肿,声音哽咽,“我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了他一个晚上!结果呢?他一句‘忙忘了’就想打发我!在他那里工作永远排在第一位!我永远排在最末位!”
她越说越伤心,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我不是不支持他工作,我们现在创业初期很难,我也知道他辛苦……可是……可是我也需要被重视,被放在心上啊!难道我的期待,我的感受,就那么微不足道吗?”
简心默默地递上纸巾,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过多劝解,只是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她知道,舒佳此刻需要的不是理性的分析,而是情绪的宣泄。
“七年了……我们在一起七年了……”舒佳伏在桌面上,肩膀微微颤抖,“为什么感觉越来越累……他是不是……是不是不爱我了……”
“七年”。
当这个词从舒佳带着哭腔的声音里再次响起时,简心轻拍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
七年。
同样的时间跨度,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将她从好友的感情困扰中,拉回了自身那个深埋心底、从未停止的寻找。
也是七年了。
从青川那片吞噬了她至亲、也赋予她新生的废墟算起。那个代号017、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的特警队长,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她甚至没看清他的脸,只记得他臂章上那个数字,和他紧握着她、布满茧子与伤痕的手。那枚她塞给他的、带着母亲祝福的翡翠平安吊坠,成了她与他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连接。
七年里, 她努力活着,拼命学习,成为一名医生,仿佛这样就能不负那场救援,不负那句“好好活下去”。
她从未停止过寻找,在新闻报道的边角,在街头巷尾的偶遇中,在每一次听到与特警相关的消息时……她去过明市的特警支队附近,在荣誉墙上寻找过可能的线索,甚至在表姐的婚礼上,与那个臂章为017的身影有过惊心动魄的短暂交汇,却终究还是失之交臂。
希望如同风中的烛火,一次次被点燃,又一次次在现实的寒风中摇曳欲熄。她有时会想,也许他早已调离,也许他根本不在明市,也许……他早已不记得当年救过的那个模糊的女孩。七年的寻找,留下的更多是无数次擦肩而过的无奈和一份沉甸甸的、不知如何回报的恩情压在心头。
此刻听到舒佳为七年的感情痛苦挣扎,简心在心疼好友的同时,心底也泛起一丝属于自己的、隐秘的酸涩。
至少,舒佳和陆川知道彼此是谁,身在何处,他们的痛苦源于爱还在,只是沟通出了问题。而她呢?她连那个人的名字和模样都不知道,她的寻找,更像是一场大海捞针,一场与时间和记忆的无声博弈。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份突然涌上的、属于她自己的无奈与怅惘压回心底,更加用力地回抱住舒佳。
“傻瓜……”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既是对舒佳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七年的感情,哪能说散就散?你们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沟通。天大的事,有我陪你一起扛。”
直到舒佳喝得有些语无伦次,简心才结账,半扶半抱地将她带离了酒吧,回到了自己为了方便照顾姨妈姨父而订的酒店房间。
将舒佳安置在床上,简心去浴室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看着好友即使醉倒,眉头依然紧紧蹙着,眼角还挂着泪痕的样子,简心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在她准备给舒佳盖好被子时,目光无意间瞥见舒佳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背面,贴着一个有些褪色的、幼稚的卡通情侣贴纸,那是他们刚在一起时,她拉着陆川去拍的。而另一只手里,竟然还死死抓着她之前抱怨时,从包里掏出来的、一个编织粗糙的红色手绳。简心认得,那是他们恋爱第一年,陆川去叶榆看望她,他们一起去渝城最有名的一个寺庙里求的红绳,陆川笨手笨脚的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编出来的手绳,当时还被舒佳嘲笑丑死了,可她竟然……一直留到现在。
简心看着这一切,忽然明白了。
哪有什么真的放下。
一个在酒吧买醉抱怨,却口口声声说着“爱”;
一个在这里哭得撕心裂肺,控诉着对方的冷漠,手里却紧紧攥着代表最初心动的信物。
他们都在用最笨拙的方式,伤害着彼此,也刺痛着自己。所有的争吵、拉黑、狠话,不过是因为太害怕失去,所以用最激烈的反应,去试探对方还在不在乎。
窗外,明市的夜景繁华依旧。两个酒吧,两种心境,却同样被“七年”这个数字牵动着。一份是看得见的感情裂痕,一份是看不见的漫长寻找。命运仿佛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让两条本该相遇的线,在时间的经纬里缠绕、平行、偶尔靠近,却始终吝啬于给出一个圆满的交点。今夜,有人为爱买醉,有人为恩牵挂,城市的夜空下,心事如星,闪烁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