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到郭氏,立刻福身行礼,林楚悦这才看清大姐姐林楚仪此刻的模样。
她半靠在引枕上,异常消瘦,身上穿着华丽的大红遍地织金牡丹纹通袖长袄,脸上即使敷了厚厚的粉,也压不住她青黑的眼圈和双颊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她见着娘家人,扯起嘴角笑了笑,只是眼睛迅速被水光遮住。
林楚悦心狠狠一缩,这是她记忆中那个明艳四射,仪态万方的大姐姐吗?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慧郡王府怎么会把人磋磨成这样!
林楚柔下意识捂住嘴中的惊呼,眼中流露出惊骇。她以前虽然与大姐姐不太亲近,现在见着平时言笑晏晏的人变成如今模样,心里那点子看热闹的心思早就荡然无存了。
而郑雨莲早就眼观鼻鼻观心站在角落,她对林楚仪无甚感情,只垂下眸子用余光打量着四周。
郭氏坐在床榻边,望着自己精心培养,宠爱有加的嫡长女,心如刀绞,慧郡王府欺人太甚!
“母亲……”林楚仪见着母亲,紧绷的心神瞬间松懈下来,无尽的委屈涌上来。
她靠在郭氏颈侧,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泪水顺着下巴滑落下来,一滴滴浸湿郭氏肩膀。
脸上厚重的脂粉被眼泪冲花,露出苍白憔悴的真实肤色。
郭氏紧紧揽着女儿,像小时候那样一下下摩挲着她的后背,喉咙发紧,“我的儿……”
暖阁内一时无人说话,那两个婆子见状,彼此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吊梢三角眼的上前一步,脸上堆着假笑劝道:“世子妃,今儿是小公子的大喜之日,合该高高兴兴才是。”
“郡王爷和王妃不知有多看中小公子,现在这满府万事都以小公子为重,您可别哭了,仔细伤到眼睛,若是过了病气,小公子可如何是好?”
这话听着是安慰,倒不如说是拿儿子养育权来威胁林楚仪。
郭氏猛地抬头,眼里泪水还未褪去,眼神却如利剑直刺那婆子,声音带着威压:“我女儿十月怀胎拼着命为郡王府诞下嫡长孙,如今身体不适掉几滴眼泪,还要看你这奴婢的脸色?”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世子妃?呵!把你们世子叫来,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他!”
那吊梢三角眼的婆子被骂的脸色一白,还想张口分辩几句,被旁边的容长脸显得沉稳的婆子拉住。
那婆子陪着笑脸,恭敬道:“亲家夫人息怒,她不会说话,老奴们也是担心世子妃身体,绝无他意。”
“惹得夫人不快,老奴这就带她出去,不打扰世子妃和娘家人说话。”
说着,拽着那还想说话不甘心的吊梢眼婆子退了出去。
这时自从郭氏来了后,就一直站在床尾角落的圆脸姑娘对着她福了一礼,柔声道:“夫人莫要生气,为个奴才不值当的。嫂子也莫要伤心,启哥儿在前厅有乳母和嬷嬷们,还有祖母看着呢。”
这是说林楚仪儿子不在跟前,想孩子了才哭的。
林楚仪擦干眼泪,声音沙哑道:“还未给母亲介绍,这是灵芝,世子的大妹妹。”
“平日里,多亏了灵芝妹妹常来看我,陪我说话。”
郭氏闻言,目光在段灵芝身上停留片刻,褪下手腕的一只羊脂玉镯,拉过段灵芝的手,亲自给她套到腕上,“好孩子,你有心了,多亏了你陪着你嫂子。”
“这个拿着,伯母第一次见你,莫要推辞。”
段灵芝抿唇微笑,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柔柔道:“长者赐不敢辞,灵芝谢过夫人!”声音不卑不亢,更显得落落大方。
随后,她又看向林楚悦三人,温声道:“今日府里请了绘春班,前头戏台子这会儿想必已经开锣了,若三位妹妹不嫌弃,灵芝带你们去园子里逛逛,看看戏可好?”
好,怎么不好!
林楚悦心中感叹:好一个玲珑心肝剔透人!
主动提出带人出去,既尽了地主之谊,又留给郭氏和林楚仪母女俩说体己话的空间。
郭氏也顺势对三人道:“你们姐妹随灵芝姐姐去园子里玩吧,不必都在这里拘着。”
林楚悦和林楚柔姐妹俩当然知道郭氏和大姐姐有话要说,自然是点头应下。
郑雨莲更是求之不得,连忙露出乖巧的笑容,乖乖应是。
几人走后,郭氏又把两个丫鬟打发出去守门,暖阁内只剩母女二人。
郭氏紧紧握着女儿冰凉的手,脸上带着心疼和压抑不住的怒气,“仪儿,你老实跟娘说,生产前后,庞氏那老虔婆是怎么作践你的?还有那个蕊姨娘,她又作了什么妖?”
林楚仪泪眼婆娑靠在母亲肩头,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还能如何?左不过就是后宅那些阴司手段,仗着婆母撑腰,在我面前挑拨离间,装晕装病……说我仗着有孕骄纵,不把她这世子表妹放在眼里。”
“生产那日,她又晕了,说我生个孩子就把所有太医都叫到自己身边,在产房外哭哭啼啼,扰得我心绪不宁,差点……”
她吸了吸泛酸的鼻子,颤抖着双手捂住脸,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算什么正经表妹,不知道庞氏那老虔婆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扒拉出来的远亲!”
郭氏又想到她生产时差点生不下来孩子,食指点了点女儿额头,恨铁不成钢道:“都跟你说过孕期不要进补太过,胎儿太大到时候生不下来!你,你啊你!”
“母亲!我也不想喝那些汤的,自从我偷偷倒掉被发现后,婆母她都要亲自盯着我喝光才走。”
“她就没安好心!”郭氏双眼猩红,额头青筋暴起。
她真是恨极了慧郡王妃庞氏,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见不得儿子和明媒正娶的妻子夫妻恩爱和睦相处!
她嫁给林敬上头并无婆母长辈,但在安阳侯府做姑娘时也没见过慧郡王妃这种母亲,亲手给儿子后院点火,搅得儿子妻妾不和后宅不宁,简直闻所未闻!
想到这里郭氏咬牙切齿道:“愚蠢至极!恶毒至极!”
“她自己是正儿八经的郡王妃,却见不得你这个世子妃过得好,非得抬进来一个又一个妾室,让儿子夫妻离心,后院乌烟瘴气才满意吗?她到底图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