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悦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坦然道:“与酒水有关也无关。此物是由寻常酒水,经过反复蒸馏提纯所得,不过不能太纯。”
医用酒精是75%的浓度,林楚悦自己做的这瓶为应急所用的酒精,还是借用张记酒铺的工具所做。
没有仪器检测,具体是不是75%她也无法确定,只能说无限靠近75%。
用于外伤消毒的酒精,度数不能太高。
比如95%纯度的酒精,不仅有极强刺激性和脱水性,还会使得细菌表面蛋白质凝固过快,反而不易彻底灭杀细菌。
而低于75%的,渗透力不够,无法有效杀灭细菌。
但是这些现代术语,她无法对段骁阳解释明白。
沉吟片刻,在脑中组织成易理解的语言,缓声道:“世子可知道,伤口上会有许多肉眼看不见的,极其微小的秽物?”
段骁阳眸光一凝,“秽物?可是导致伤口脓肿溃烂之物?”
“不错,”林楚悦点头,“酒精可以灭杀这些微小秽物,从而减缓伤口溃烂。”
“但是酒精的浓度要控制好,低浓度反而容易滋生秽物,高浓度的只能杀死表层秽物,而且刺激性大,皮肤承受不住。”
段骁阳听得极其专注,努力消化着她话语中蕴含的大量信息。
“由寻常酒水提炼……杀灭微小秽物……”
他喃喃自语,心中因林楚悦的话而震动,大周从未有医者用过此法,包括太医院。
“四小姐,此法……不知能否量产?”他措辞谨慎,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若是能量产,对于伤患而言,不啻为福音。”
林楚悦诧异看向他,“可以是可以,只是极其耗费原料。”
“若要满足大规模所求,需要酒水将是天文数字,成本极高。”
“而且,蒸馏过程需要特定器皿,还需要非常精确控制火候,稍有偏差,纯度过低或过高,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段骁阳闻言,眉头紧锁,心中思忖:如果这‘酒精’真能有效降低伤口溃烂的风险,那么即使成本高昂,对于军队,其价值也是不可估量的。
他看向林楚悦,见她面色平静,并无奇货可居的得意,心中忽然一动,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询问可能带着“索求”密法之意。
他不想让她以为自己在仗着身份打听,也不愿玷污她两次相救的情谊。
神色郑重,语气诚恳道:“四小姐切勿误会,若你愿意,我愿意以重金购买此方。或者有其他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办得到,必会尽力满足,绝不让四小姐吃亏。”
林楚悦看着他极为认真的神情,倒是愣了片刻。
在她的观念里,酒精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发明,杀菌原理和制作方法都是网上可查的。
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酒精当然会应运而生。
“此物若是真能用于伤患,挽救性命,便是它最大的价值。”林楚悦摇摇头,“在我这里,它只是个方子,能用于正途,何须补偿?”
她也希望酒精能在这个时代发挥积极作用。
“我待会儿回舱房把方法写下来,再给世子。”
穿越过来之后,林楚悦无数次庆幸自己爱看书的习惯,就比如酒精的蒸馏提纯,恰恰也是书上所看过的。
每一个知识都不是白学的。
“世子若是有心,将来制备成功,用于需要它的人身上,便算是全了今日你我这番交谈吧。”
段骁阳彻底怔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等可能关乎无数人性命的“秘方”,她就如此轻易的给自己了?
段骁阳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郑重道:“多谢四小姐。”
他没再像昨晚一样追问她是“从何处习得”,觉得自己若是继续咄咄逼人追问下去,愧对她今日的坦诚相待。
林楚悦欠身还礼,“世子若无他事,我便回舱房了。”
段骁阳目送着她转身离开,看着浩渺的河面,惊觉林楚悦如此广阔而又纯粹的胸怀……
在舱房奋笔疾书的林楚悦自然不知道段骁阳把自己想的如此高尚,若是知道,指定得先要个几千金报酬。
船行一日,终于在第二日早上抵达宝兴县。
天色微亮,罗青从底舱避开众人溜到二楼。
狭窄的舱房内,段骁阳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罗青和唐立分站两侧。
“世子,按照您的吩咐已联系上陛下的人。接下来行程如何安排,还请世子示下。”罗青低声问道。
段骁阳转过身,手中还拿着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纸张——正是林楚悦整理写下来的关于酒精提炼方式步骤要点。
他目光落在纸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张边缘,思绪有些飘远。
这上面的每个步骤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连哪个地方会失败造成什么后果都用小字标上了。
脑海中浮现昨日午后林楚悦站在船尾,神色淡然地说着“何须补偿”时清冷豁达的姿态……
罗青见主子走神,不由又唤了声:“世子?”
段骁阳蓦地回神,眸光一敛,恢复了平时的冷静锐利。
他将手中的纸张仔细折好,放入胸口,妥帖收好,这才沉着冷静道:“我们不能全部走水路,目标太大,恐怕还未到地方,就会再次遭遇暗杀。”
而且他们在水上,环境陌生,打起来过于被动。
唐立愤恨道:“他们是要斩草除根,不让您回到王府。”
段骁阳牵起唇角嘲讽一笑,“我好不容易离开洛都,如此大好机会,阮梦月、阮仲德兄妹怎么会浪费。”
他眼神冰寒,对此并不意外,阮家人对世子之位觊觎已久,就连晋王府,只怕也早已视为囊中之物。
罗青攥紧拳头,阮梦月这个恶毒女人,不知道给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一次次放任她对王妃和世子下手!
“世子,除了阮家派的人,应该还有一股势力也在暗中窥视。当时交手时,属下明显感觉到他们路数不同。”
不用罗青说,段骁阳自己也感觉到了。
一方明显是杀手的路数,杀不成,那就毒箭放火招招致命,还有一路……
他不由感到心惊,舅舅所查军饷一案牵连众多,情况比他想的还要严峻。
段骁阳坐在小杌凳上,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面色沉静,良久才道:“罗青,你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坐船西行,在下一个码头换船,按照原定路线走。”
“吸引阮家那帮疯狗的注意力,也试试能否引出暗中那拨人。”
“是!”罗青答道。
“唐立,你与我,等会就下船,我们换马走陆路,隐入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