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侯府客院厢房。
林楚悦匆匆用热水擦了身子,又把头发的水擦到半干,换上安阳侯府准备的新衣裳,裹着厚披风,脸色苍白,捧着热烫烫的葱白姜片红糖水慢慢啜着。
虽是春末,湖水依然寒气逼人。
女儿家最怕受寒,云苓眼圈红红的,盯着她一滴不漏把汤喝完。
郭氏拧眉坐在一旁,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孩子去年这个时候就落了次湖,今年差不多时间又来一次,莫不是被什么冲撞了?心里琢磨着哪天再去趟普济寺。
钱馨则由母亲闵氏和妹妹钱蕊陪着,她当前虽无大碍,但眼中依旧惊慌未定,似是还没从落水惊惧中恢复过来。
钱母闵氏端着葱白姜片红糖水,一勺勺舀出来递到唇边,哄着她喝。
最严重的是焦可琪,她还没醒过来,被安置在里间,正在接受太医的诊治。
焦母昌平侯夫人兰氏守在床边,不停用帕子抹着泪。
三位小姐落水,其中还有钱家大小姐,安阳侯府不敢大意,请来了太医院院判关太医。
此时关太医缓步从里间出来,众人目光皆看向他。
关太医捻着胡须,字斟句酌道:“诸位夫人,三位小姐皆因落水寒邪入侵,林小姐与钱小姐情况略好些,受了些惊吓,回头照着老夫开的驱寒安神的方子抓药,好生将养些时日。”
“吴小姐……心神受惊过度以致昏厥,老夫已施了针,要不了多久就能转醒。”
关太医顿了顿,“而且吴小姐脉象浮促,有气血逆行躁动之象,若老夫诊断无误,似是在……便心火亢盛,肝阳妄动,以致心神失守,行为或有失控之虞。”
“此番呛水昏迷,外寒引动内火,以后务必静养,万万不可再受刺激。”
关太医话说的隐晦,但在深谙后宅阴司的几位夫人耳中,已是清晰无比。
钱馨听到这话,眼珠子转了转,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神色。
林楚悦毫不意外,焦可琪在推她落水前就极不对劲。
安阳侯夫人曹氏遣人把关太医送出去,又立刻吩咐丫鬟去照方抓药。
这才面色肃然,目光首先看向林楚悦,“四丫头,好端端的,你们怎么一同落了水?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形?”
作为主人家,她必须弄清楚事情缘由,这关乎安阳侯府的颜面和待客不周的责任。
林楚悦是安阳侯府外孙女,算半个自家人,曹氏把先开口的机会留给她。
所有人都目光一时间都落在林楚悦身上。
郭氏稍微斜转了身子,不着痕迹挡在林楚悦身前,“你如实说。”
林楚悦感受到嫡母的关爱之意,孺慕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忍不住咳嗽清了清嗓子,虚弱道:“回大舅母,当时我在水榭内赏景,钱大小姐带着焦小姐来了,其他小姐们有事离开了,水榭内就剩我们三人。”
“钱大小姐在和焦小姐说话,焦小姐好像很激动地样子,忽然朝着我冲过来……”
“我被吓的后退,却忘了自己站在水榭边缘,后面就是湖泊,惊慌中想伸手抓着什么固定身体……然后就掉下去了。”
“因为姨娘教过凫水,虽然不熟练,好歹会一些……”
不等曹氏再问,钱馨立刻抢白道:“就是意外!”
虽然她自己是始作俑者,真相如何没人比她更清楚,但是她不敢任由林楚悦这个疯子说下去,天知道这疯子会说出什么疯话。
“我看得清清楚楚,是焦姐姐发癔症,自己往湖边跑,撞到了林小姐,焦姐姐自己没站稳,两人拉扯间才不慎落水!我离的近,想上前拉她们一把,没想到被带了下去。”
钱馨一口咬定是意外,将责任推给焦可琪,还把自己塑造成乐于助人的好心人。
林楚悦垂下眼睫,她就知道钱馨不可能如实说出真相。
焦母昌平侯夫人兰氏大闻言又气又怒,喊道:“不可能!我家可琪不会自己往湖边跑!”
什么往湖边跑,不就是想说女儿是自己跳湖吗?兰氏根本不信。
昌平侯府子嗣单薄,她生完长子后调理了三年才得了焦可琪这个如珠似玉的女儿。
恶狠狠地看着钱馨恨不能吃了她,质问道:“敢问钱大小姐跟我女儿说了什么?”
钱馨瑟缩在母亲闵氏怀里,小声道:“我……我只是问她为什么要缠着晋王世子……”
“我也不知道她会么激动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其他人听到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宫里消息捂得严实,还是漏了些出来,荣太嫔拉下老脸替侄孙女焦可琪求太后赐婚晋王世子,被太后撅了回来,不仅如此还被禁足在自己的祥安宫内。
郭氏和曹氏姑嫂俩对视一眼,心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闵氏目露嘲讽看着兰氏,真是丢人啊,有那么个发桃花癫的女儿。
兰氏脚步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萎顿下来,满目绝望:又是晋王世子,女儿对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
一开始家里都觉得少女怀春,晋王世子一表人才,爱慕者不知凡几,自己女儿喜欢上属实正常。
后来发现越来越不对劲,女儿像走火入魔了似的。
以为是生病,太医看过,民间大夫也试过,就连和尚道士也找过。
不对,刚刚太医的意思……
兰氏抬头定定看着钱馨,“钱大小姐,我女儿虽对晋王世子……”艰难吐出那两个字,“爱慕……异常,但绝不会不要命的去跳湖,定是……”
她想说定是有人刺激或陷害,但看着闵氏眼中的嘲讽,钱馨的有恃无恐,想到忠毅将军府的权势,以及自家昌平侯府的没落,连姑母荣太嫔都被女儿连累到太妃都升不上去,后面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只能唉声泣道:“我苦命的女儿啊……”
闵氏心中明镜一般,自家人知自家事,女儿什么样她这个做娘的一清二楚。这事儿她细想就知道和女儿脱不了关系,但那又怎样?
别说兰氏,就是昌平侯本人来了,也不能拿自己女儿怎么样!
但此时纠结细节于自家并无好处,反而会找出女儿话语中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