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骁阳也走过来随她一起慢慢检查着木榻。
屋内不时回响着“咚、咚”的敲击声。
林楚悦越敲越觉得这个榻不对劲儿,当她敲到榻尾与墙壁相接的拐角处时,指尖传来的触感有些凹凸不平。
“这里好像不太对劲。”她立刻蹲下身,仔细摸索,终于发现了其中一朵花的花蕊比周围其他花要突出来一些。
用力一按!
没按动……
尴尬地看了段骁阳一眼,把位置让开,“世子,这里你来试试,我力气太小了。”
段骁阳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把手放到她刚才的位置,全身的力气集中到食指上。
“咔哒!”
一声轻响,木榻靠近墙壁的一侧滑开一条窄缝,一股夹杂着霉味和血腥气的污浊气息顺着缝隙扑出来。
段骁阳把手卡进缝隙,用力往外一拉,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露了出来。
那股污浊气息更猛烈了,众人下意识捂住口鼻。
只见洞口下面是一条细窄陡峭向下的木梯,通向舱底。
借着上面透下来的微弱光线,众人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底下,她的手脚都被粗重的铁链锁着,铁链的另一端牢牢固定在舱壁上。
感受到动静和光亮,那蜷缩的身影剧烈颤抖了一下,艰难地把头转向上方,眯着眼睛适应光线。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两颊凹陷,嘴唇干裂出血,身上的衣衫破损不堪,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青紫伤痕。
“找到了!人在这里!”一名侍卫忍不住激动喊道。
洞口太小,只能容一名身形细瘦的侍卫钻进去,他拿着把削铁如泥的短匕首,连着劈砍好几次才终于将铁链从中斩断,只是那锁圈形状奇怪怎么也无法砍断,只好就这样背着那女子上来。
林楚悦立刻接下自己厚实的湖蓝色锦缎披风,快步上前,紧紧裹住她瘦弱冰冷的身体,温声道:“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你……是古琼英吗?”
那女子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在林楚悦脸上,似乎要看清楚是谁,她极其微弱地点了下头,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古琼英,坚持住,我们现在就带你回家。”
云苓力气大,蹲下身小心翼翼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古琼英背了起来。
一行人迅速撤离这艘充满罪恶的画舫。
回到马车上,林楚悦让古琼英靠在自己身上,指挥云苓取出温在炉子上的热水 ,一点点喂给她,又把汤婆子塞到她怀里让她抱着暖手。
待喝完水,林楚悦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冰糖塞到古琼英嘴里。
她为了防止自己低血糖,每次出门都会准备几颗带着。
想着古琼英几日未进食,车里也没有任何食物,吃颗糖好歹能补充点糖分。
马车缓缓启动,向着城内驶去。
林楚悦看着古琼英空洞麻木的神色,还有手腕脚腕套着的那奇怪形状的锁圈,心中难受,轻声将古老板夫妇如何为了找她,变卖家产四处求救的事情简单告诉来她。
古琼英静静听着,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污尘,冲刷出两道印痕。
她低垂着头,声音嘶哑,“我……我这个样子,怎么有脸去见爹娘。我已经脏了,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还不如……还不如就死在那船上才好……”
话语中充满了自我厌弃。
林楚悦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沉声道:“琼英,看着我。”
古琼英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
林楚悦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听着,发生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脏!”
“脏的是阮立远那个人渣,你只是不幸遇到了恶鬼,你什么错都没有!该死的人是阮立远,不是你!”
“你的父母爱你,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女儿,是古琼英,而不是因为你是否完好无损!”
“你若因此而想不开,那才是真正让亲者痛仇者快!”
“我……没有错?”古琼英怔怔开口,“我怎么会没有错呢?我失了清白……让爹娘蒙羞了。”
林楚悦看着她怔住的眼神,继续劝解道:“琼英,美玉为琼,光华曰英。你父母给你起这个名字,是视你为瑰宝。美玉即使蒙尘,甚至有了裂痕,它依然是玉石。”
“……真的吗?”古琼英哽咽着,声音中带着茫然。
“当然是真的!”林楚悦斩钉截铁回答她道。
“你若因此轻生,才是对你父母最大的伤害。琼英,你不想看着欺负你的坏人得到报应吗?”
坏人得到报应?
当然想!
恨意在胸腔翻涌,古琼英恨不得现在就把那畜生捅个对穿。
“琼英,只有好好活着,才能看着恶人伏法。”
古琼英怔怔地看着林楚悦,求死的念头第一次被动摇了。
林楚悦的话仿佛一束光,在这一刻为她照亮了另一条可能的路。
眼见劝住了古琼英,林楚悦心中也松了口气。
马车没有回古家,古琼英不想自己这副样子让爹娘看到,惹他们伤心,最后林楚悦带着她去了“一味甜”。
一行人从侧门悄悄进入,将她安置在张蝶的房间。
段骁阳吩咐手下立刻去兵马司请善奇巧机关,又以家传锁技闻名的老吏赵师傅过来帮忙开锁。
又叮嘱了林楚悦几句,就急匆匆赶回兵马司衙门,他需要现在趁热打铁审理阮立远。
云苓被林楚悦打发去请女医。
张兰的母亲张婆见到古琼英的模样,一句话没多问,只是红着眼眶,赶紧去厨房生火,准备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女医来得很快,仔细问古琼英检查了身体,大部分都是些皮外伤,又开了些安神调理的方子,嘱咐道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补充营养,好生静养。
没多久赵师傅也来了,对着那锁圈研究了一番,然后拿出一套精巧无比的工具,屏息凝神,只听几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后,那锁头应声而开,沉重的铁圈终于从古琼英手腕和脚腕上移除。
古琼英在云苓的帮助下,仔细地梳洗了一番,换上张蝶还未上过身的新衣裳。
就在她刚收拾妥当,坐在床边,还有些恍惚时,忽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琼英,我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