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道陡峭而光滑，我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黑暗和失重感像潮水一样将我包裹，仿佛要坠入无尽的深渊。
我没有惊慌，身体紧绷，保持着平衡，同时用夜视仪观察着四周。
这是一条完全由金属打造的封闭管道，直径大约两米，笔直地通向地底。管道内壁上，布满了陈旧的划痕和暗红色的污渍，不知道有多少“垃圾”曾从这里被运送下去。
大约下滑了三十秒后，我感觉速度开始减缓。
管道的末端，是一个巨大的缓冲池。
“噗通”一声，我落入了一个装满了某种粘稠液体的池子里。
液体冰冷刺骨，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和血腥味。
我立刻屏住呼吸，从池子里爬了出来。
我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
洞窟的穹顶很高，足有几十米，上面挂着无数粗大的管道和缆线，像巨蟒的血管。四周的墙壁，是粗糙的岩石和冰冷的钢铁结构混合而成，充满了后工业时代的压抑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都无法掩盖的腐臭味。
这里，就是“摇篮”的最底层——垃圾处理中心。
我的脚下，是一个个巨大的处理池，里面翻滚着各种颜色的液体和一些难以名状的残肢碎块。几条巨大的机械臂，正在池子上方缓缓移动，将一些“垃圾”捞起，送入旁边的分解机里。
整个处理中心，除了机械运转的轰鸣声，没有任何人的踪迹，完全由AI自动化控制。
我不敢在这里多待，迅速地找到了一个通风管道的入口，撬开格栅，钻了进去。
通风管道里，比我想象的要干净，但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却更加浓郁了。
我像一只壁虎，贴着管道内壁，根据脑海中的地图，朝着“东三区”的方向，快速而无声地爬行。
地下管网，比图纸上显示的还要复杂。
无数的管道像迷宫一样交错纵横，通向未知的地方。有些管道里，充斥着高温蒸汽；有些管道里，则布满了高压电缆。
要不是有那份军用级别的图纸，我恐怕走不出一百米，就会死在某个不起眼的陷阱里。
即便如此，我也走得异常艰难。
我必须时刻保持警惕，避开那些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和红外感应器。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被突然出现的巡逻机器人发现。
在管道里爬行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我终于抵达了图纸上标注的，“东三区”的范围。
这里是废弃的军用运输管道区域。
管道的风格，和之前那些充满了现代科技感的管道截然不同。它们更加粗大、古老，墙壁上甚至还残留着冷战时期的涂鸦和标语。
空气中的血腥味，在这里也变得最浓。
我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前进。
师傅和变色龙，就在这附近。
我爬到一个三岔路口，停了下来。
根据图纸，这里是“东三区”的核心枢纽，连接着三个不同的区域。
我该往哪走？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
声音，是从左边的管道里传来的。
我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地贴在管道的角落里，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声音越来越近。
很快，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的夜视仪里。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作战服，身形瘦长，动作快得像一只猎豹。
他的手里，提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匕首上，还滴着血。
是变色龙！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作战服上有几处破损，左臂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不断地往外渗血。
他一边快速移动，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他似乎在……逃跑？
我心里一动。
师傅！
我没有立刻现身。
现在还不是时候。
变色龙的速度太快，而且极其警觉。我现在出去，不但帮不了师傅，反而可能会打草惊蛇，让我自己也陷入险境。
我决定，跟上去。
我要看看，他到底要去哪。
我等他走远后，才悄无声息地从后面跟了上去。
我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降到了最低，每一步都落在管道的连接处，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吊在他的身后。
变色龙在复杂的管道里穿行，七拐八绕，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
他最终，停在了一扇厚重的合金门前。
这扇门，在我的图纸上，并没有标注。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在门上的一个感应器上刷了一下。
“滴”的一声，门无声地滑开了。
他闪身钻了进去，门又迅速地关上了。
我悄悄地靠近那扇门。
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小小的，由蛇与蝎子纠缠组成的图案。
“清除者”的标志。
这里，是他们的一个据点？还是……变色龙的私人巢穴？
我从背包里拿出微型光纤窥镜，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伸了进去。
门后的景象，出现在我手腕上的显示屏里。
那是一个不算大的房间，更像是一个临时的休息室。
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些简单的医疗设备。
变色龙此刻正坐在床边，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精悍的上半身。
他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新的旧的，交错纵横。最显眼的，就是他左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显然是刚刚才留下的。
他从医疗箱里拿出消毒水和绷带，开始自己处理伤口。
他的动作很熟练，但脸色却异常阴沉。
“老东西……真是个疯子……”他一边包扎，一边低声咒骂着，声音里充满了忌惮和……一丝恐惧。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一个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变色龙皱了皱眉，接通了通讯。
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了出来。
“情况怎么样？”
“失手了。”变色龙的声音很冷，“那个老家伙，比我们想象的要难缠得多。他就像一头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死死地咬着我不放。”
“‘收藏家’大人对你很失望。”那个声音说道，“他给了你最强的‘产品’，你却连一个老头子都解决不掉。”
“那不是普通的老头子！”变色龙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怒意，“他是‘龙王’！当年在金三角，一个人就端掉了我们一个分部的‘龙王’！你们这群坐在实验室里的书呆子，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失败，就是失败。‘收藏家’大人不想听任何借口。”那个声音依旧冰冷，“他让我转告你，如果天亮之前，你还不能把‘龙王’的头带回来，那就把你的头带回来。”
通讯，就此中断。
变色龙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坚固的金属桌面，竟然被他砸出了一个浅坑。
“该死的老东西……该死的……”他低声咆哮着，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他重新站起身，从床下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个新的弹夹，和几支……蓝色的注射器。
他将其中一支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自己的脖子。
我看到，他的身体，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他全身的血管，像蚯蚓一样，从皮肤下凸显出来，青筋暴起。他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他现在的状态，和我之前在厕所里，注射了那支药剂之后，一模一样！
不，甚至比我当时更强，更不稳定！
他这是在……透支生命，换取力量！
他准备，去和师傅拼命了！
我不能再等了。
我必须在他离开这里之前，阻止他！
我收回窥镜，深吸一口气，将那支一直贴身存放的蓝色注射器，也拿了出来。
林澈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用。
但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刻。
我没有丝毫犹豫，用牙齿咬掉针帽，将冰冷的针头，对准了自己的心脏位置。
对不起了，林澈。
对不起了，婉儿。
我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
我闭上眼睛，正准备将针头扎下去。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三声极有节奏的敲门声，突然从我身后的管道深处传来。
我心里一惊，猛地回头！
谁？！
我立刻打消了注射药剂的念头，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管道壁上，连呼吸都停滞了。
敲门声，是从我来时的方向传来的，不轻不重，在这死寂的地下管道中，却如同擂鼓一般清晰。
是师傅！他竟然找到了这里！
他不但追着变色龙，还一路留下了我能看懂的标记，把我引到了这个地方！
我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但下一秒，我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师傅的性格我太了解了，他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尤其是在敌人的老巢里，他绝不会用这种近乎“敲锣打鼓”的方式来暴露自己的位置。
这三声敲门，更像是一种……宣告。
一种对猎物的宣告。
难道……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这个房间，根本不是变色龙的休息室。
这是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