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婉转低回、却带着诡异腔调的女子哼唱声,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原本就凝重的空气几乎要冻结。
哼唱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就在声音停止的瞬间——
“砰!!!”
一声巨响震得众人耳膜发聩!
那扇被他们费力关上的厚重石门,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掌猛地拍击,以一种狂暴的姿态轰然闭合。
沉重的撞击声在石洞内反复回荡,震落簌簌尘土。
几乎同一时间,石洞内壁上那些提供着微弱光亮的萤石,其光芒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灭,刹那间,整个石洞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之中。
光线消失得如此彻底,仿佛连“光”这个概念本身都被这洞穴吞噬了。
“啊!”青灵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极致的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恐惧。
“别慌!”玲珑的声音响起,冷静中带着一丝紧绷。
她机关左臂上镶嵌的一块夜光符石被迫激发,散发出一种幽幽的、不祥的惨绿色光芒。
这光芒并不明亮,仅仅能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将众人的脸庞映照得一片惨绿,如同墓穴中的鬼火,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森诡谲。
在这令人不安的绿色幽光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惊惧投向了石桌的方向。
只见石桌旁那片浓郁的阴影,开始如同粘稠的墨汁般蠕动起来。
紧接着,一个身影,以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某种刻意展示般的姿态,从阴影中缓缓“升”起。
宫装华美,丝缎光滑,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每一道褶皱都清晰可见。
皮肤白皙细腻,甚至能看清脖颈处淡青色的血管在微微搏动。这一切细节,都逼真得如同一位沉睡刚醒的贵女。
然而,往上望去,那张脸却让所有人的血液几乎瞬间冷凝!
她的瞳孔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没有一丝光泽,如同两颗打磨过的顽石,空洞地凝视着前方。
而她的嘴角,正挂着与壁画上一模一样的笑容——那笑容弧度极大,硬生生咧到了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与那身精致的宫装、细腻的皮肤形成了令人极端不适的、毛骨悚然的强烈反差。
活人般的细节与非人的神态,在此刻达到了恐怖的巅峰!
“终于……”
仕女开口了,声音软绵甜腻,如同情人的呢喃,但其中却混杂着一股无法掩饰的、如同腐烂肉类放置多日后的腥臭气息,随着她的话语弥漫开来,“……有新鲜的灵力了。”
她缓缓抬起手,那双手指纤长白皙,涂着丹蔻。
但在抬起的瞬间,众人惊恐地看到,她的手指关节竟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反向弯曲了近乎一百八十度。
同时,那原本修剪整齐的指甲,如同某种活物的利爪般,“噌”地一声暴涨至半尺长,指甲呈现出一种浸染了剧毒般的青黑色,在惨绿的幽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冰冷寒光。
“妖孽受死!”
距离陆沉玉最近的青灵,虽然吓得浑身发抖,但求生本能还是让她下意识地将之前玲珑给她的那张火符扔了出去!符纸化作一团炽热的火球,呼啸着砸向仕女。
然而,那足以熔金蚀石的火球,在接触到仕女宫装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熄灭了,只在空气中留下一缕青烟和淡淡的焦糊味。
那华美的宫装,连一丝焦痕都未曾留下!
“我来!”王宇一咬牙,强忍着恐惧,体内灵力疯狂灌注到手中长剑之上,剑身亮起耀眼的白光,他大喝一声,使出全力,朝着仕女的脖颈横斩而去。
剑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仕女的脖颈!
但王宇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瞬间惨白。
因为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劈中实体的触感,灵剑仿佛只是斩过了一片虚无的空气,一道幻影。
而就在剑锋穿过她身体的刹那,仕女那只关节扭曲、指甲暴涨的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反手一探,精准无比地抓住了王宇持剑的手腕。
“呃啊——!”王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只手冰冷如铁,但接触的瞬间,却传来一股如同握住烧红烙铁般的极致滚烫感。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自己苦修多年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顺着被抓住的手腕,疯狂地向外倾泻,被那仕女贪婪地吸吮、吞噬。
他手腕处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和光泽,变得青黑、干瘪、布满皱纹,并且这种可怕的枯萎正迅速向着他的小臂蔓延。
“王师兄!”青灵惊恐万分。
陆沉玉见状,瞳孔一缩,想也不想就要冲上前救援。
然而,他脚步刚动,就感觉脚踝处猛地一紧,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将他牢牢定在原地。
他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的石缝之中,不知何时钻出了数只苍白的手臂骨骼,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双脚踝关节。
那些白骨之上,还粘连着些许未曾完全腐烂的、绣着精致花纹的衣料碎片。甚至能看到,其中一具骸骨的头颅上,还斜插着一支完好无损的碧玉发簪,另一具骸骨的指骨间,还紧紧攥着一枚龙凤纹玉佩!
这些细节无声却狰狞地诉说着——这些骸骨的主人,生前也绝非普通凡人,他们或许也曾意气风发,也曾在此地,遭遇过同样的精致活尸,最终却只能化为这洞窟养分的一部分,成为束缚后来者的陷阱。
陆沉玉奋力挣扎,但那白骨手臂力量奇大,一时竟难以挣脱。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宇在仕女手中迅速枯萎,感受着石洞内弥漫的诡异,即将把所有人吞没。
......
王宇仰面倒在焦黑的碎石间,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瘫软着。
他的皮肤失去了所有光泽与弹性,如同被风干般紧贴着骨骼,布满了可怕的褶皱与灰败。
曾经流转着灵光的眼眸,此刻深深凹陷,只剩下两潭死寂的灰暗,生机不再。
他望着眼前精美的女子,意识在清醒与沉沦间飘摇。
「我……要死了吗?」
这声低语在干裂的唇边破碎,几乎微不可闻。
记忆的碎片,伴随着生命力的飞速流逝,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是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青云山门前的青石阶被洗得发亮。
他和王塑,两个浑身脏污、眼神却带着野性与惊惶的孤儿,跪在冰冷的石板上。
那位后来被他们称为师父的清虚真人,青云门的老金丹,撑着一把普通的油纸伞,静静地看着他们。
“根骨不错,可惜煞气缠身。”清虚真人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入我青云门,需斩断尘缘,勤修不辍。你们,可愿意?”
王塑当即重重磕头,额头触及湿冷的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誓言铿锵。
而王宇,只是望着远处雨幕中朦胧的山峦,轻轻点了点头。他心里想的很简单,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有点饱饭吃,就好。
什么仙途大道,什么血海深仇,太沉重了,他本能地想逃离。
画面陡然切换。
依旧是清虚真人的洞府,檀香袅袅。
师父端坐上位,面容比当年苍老了许多,眼神却更加深邃。
“王宇,王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陨火秘境即将开启,其中孕育的着无数宝物,这一次,关乎我青云门未来百年气运。你二人是我门下最强的两位弟子,此次,需由你师兄弟联手,去探一探这秘境,本次朝廷在其中调和,没有元婴境的老怪,是我们的机会。”
王塑眼中瞬间燃起灼热的火焰,那是混合着责任感与对机缘渴望的光芒。他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弟子领命!必不负师尊重托!”
王宇站在师兄身后,嘴唇微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不想去什么秘境,不想争什么机缘,他只想留在山上,看看云,喝喝酒。但师命如山,当年是师父给了他们新生,这份恩情,他无法偿还,只能遵从。
“王宇,”师父的目光似乎单独落在了他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你心思活络,善于机变。秘境之中,万事……小心。”
他当时不懂师父这句叮嘱背后的深意,只当是寻常的关怀。
现实的冰冷,残酷地吞噬了最后一丝暖意。
回忆褪去,王宇的感官重新被身体的极度虚弱所占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和苦修多年的金丹灵力,正如同退潮般从他被触碰的眉心倾泻而出。
他的视线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下移动。
那精美的手已经将他放开,他缓缓的倒地,后面好像还有什么声音在呼喊自己,可,已经听不清了。
仕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王宇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甚至无法生出怨恨,只有一种荒谬的明悟。
他一生不争,不强,只想游戏人间,逍遥度日。
可命运,或者说那些高高在上的执棋者,从未给过他选择的机会。父母的仇恨是枷锁,师门的恩情是枷锁,如今,这看似机缘的任务,更是直接引他走向死亡的绞索。
力量……生命……都在飞速离他而去。他感到一种轻飘飘的空虚,仿佛灵魂即将摆脱这具千疮百孔的皮囊。
“呵……”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终于从他干瘪的胸腔中挤出。
死了也好。
这红尘滚滚,恩怨纠缠,他这只想随波逐流的小人物,终究是被浪头拍碎在了岸边的礁石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模糊而美丽的“仕女”身影,然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王宇——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