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夜色深沉。塞外的寒风呼啸着卷过营寨,吹得战旗猎猎作响。然而,中军大帐附近,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派与肃杀边关截然不同的热闹景象。
盛大的庆功宴正在举行。
长条木桌上,大块的烤肉油脂滋滋作响,整坛的烈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将士们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主位之上,一袭红袍的谢红缨端坐如松。
她卸下了沉重的红铠,只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红衣,红缨枪“诛邪”静静倚在身侧。
火光映照着她线条分明的侧脸,少了几分战场上的煞气,多了几分统帅的威严,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连干三碗烈酒,豪气干云:“诸位将士!玉门关大捷,挫敌锐气,扬我军威。此功,属于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兄弟,干!”
“干!”
声浪震天。
谢红缨放下酒碗,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角落一桌。
霍铁山坐得笔直,铸铁义肢放在桌下,旁边的陆沉玉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不再死寂一片,只是带着一种的平静。
“今日,我要特别嘉奖一支小队!”
谢红缨的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第三十小队!霍铁山,陆沉玉,以及…所有牺牲的英烈!”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聚焦。
“正是他们的浴血奋战,以血肉之躯拖住强敌,才让我们锁定了潜伏的毒瘤。”
谢红缨的目光锐利如刀,“那个向玄冥教廷泄露军情、导致此次粮队遇袭的叛徒,已被揪出,此乃大功一件!我谢红缨,代表天阙卫,代表玉门关全体将士,敬你们!敬英魂!”
她再次端起满满一碗酒,遥遥对着霍铁山和陆沉玉的方向,仰头一饮而尽!
“敬英魂!”
所有将士齐声高呼,声震云霄,碗中酒液随之倾泻入喉。掌声如雷鸣般响起,经久不息。
谢红缨放下碗,目光灼灼地看向霍铁山和陆沉玉,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我天阙,从不亏待英雄!霍铁山,陆沉玉,上前听封赏!”
霍铁山搀扶着陆沉玉,一步步走到主位前方。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奖赏?”
谢红缨看着两人,“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必不吝惜。”
霍铁山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陆沉玉,眼神陡然变得无比坚定。
他猛地单膝跪地,那只完好的手重重抱拳,铸铁义肢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声音洪亮,响彻大帐:
“将军!属下霍铁山,别无他求,只求将军赐一个法子,一个能为陆沉玉重塑经脉的法子!”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重塑经脉?
谁不知道陆沉玉的伤是沈医师亲自诊断的“经脉寸断如齑粉”!
这几乎等同于向阎王爷讨命!
谢红缨英挺的眉头瞬间蹙起。
她锐利的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沈慕雪。
沈慕雪迎着她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沉重地摇了摇头。
谢红缨的目光重新落回霍铁山身上,语气带着一丝同情:“霍铁山,你的忠义,本将看在眼里。但沈医师的医术,本将信得过。陆沉玉的经脉伤势…寻常之法,已无可能。”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规劝之意:“库房之中,有‘破壁丹’。此丹可助你突破筑基桎梏,晋升金丹大道。这才是对你、对天阙军,最明智的选择。本将允你换取此丹。”
陆沉玉心头一紧,立刻开口,声音虽虚弱却清晰:“伍长!听将军的,换破壁丹!”
他不能让伍长用这宝贵的机会,去赌一个渺茫的希望。
然而,霍铁山跪得笔直,头颅却昂得更高,眼神中的执拗如同磐石:
“将军!沈医师的话,属下明白,但属下所求,非为‘寻常之法’。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哪怕此法千难万险,需要属下这条命去换,属下也求将军,把这个机会给他。”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在寂静的大帐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为了兄弟,他连唾手可得的金丹大道,连自己的前程性命,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
谢红缨深深地看着霍铁山,看着他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忠义,又缓缓移开视线,落在陆沉玉身上。
陆沉玉站在那里,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谢红缨看到了。她看到了那双曾经赤金青玄、如今却深藏于平静眼眸之下的…复仇火焰。
那是一种被绝望淬炼过、被仇恨点燃过、被兄弟情义支撑着,虽微弱却顽强燃烧、死灰亦要复燃的火焰。
那火焰,让她想起了自己当年…
谢红缨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陆沉玉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陆沉玉。”
陆沉玉挺直了脊背,尽管这动作让他痛得额头渗出冷汗:
“属下在。”
“你呢?”
谢红缨的声音平静无波,“抛开霍铁山所求。告诉我,你自己…想要什么?”
整个大帐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沉玉身上。
霍铁山也紧张地看向他。
陆沉玉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仿佛凝固了,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所有的过往——泥鳅的血、小碗的糖罐、伍长的断腿、魔弓的狞笑、还有此刻霍铁山那不顾一切的跪求…所有的画面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最终,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执念,都汇聚成一个最简单、最直接、也最绝望的渴求。
他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迎着谢红缨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
“将军…我…还有机会吗?”
问出这句话,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在赌,赌将军之前对霍铁山的拒绝只是针对“寻常之法”,赌那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
时间仿佛停滞了。
谢红缨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深藏的火焰,看着他苍白脸上因紧张和期盼而绷紧的线条,看着他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
片刻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谢红缨那线条清晰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她缓缓地、清晰无比地,点了点头。
“有。”
谢红缨那斩钉截铁、清晰无比的一个字,如同惊雷,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大帐中轰然炸响。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凝固了。
霍铁山猛地抬起头,虎目中爆发出狂喜光芒,那是一种近乎失态的激动,他抓着陆沉玉手臂的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这好消息刻进他的骨头里。
陆沉玉更是如遭雷击,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不正常的潮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那深藏在眼底、被绝望尘封的火焰,“腾”地一下熊熊燃起。
希望!
那近乎熄灭的复仇之火、力量之望,被这一个字彻底点燃。
他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震颤:“当…当真?!”
“别高兴得太早!”
谢红缨的声音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刚刚升腾的狂热。
她站起身,红衣如火,目光扫过激动得不能自已的霍铁山,最终牢牢锁定了陆沉玉。
她的神色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悲悯?
“陆沉玉,你的情况,已非寻常伤病。”
她威严清冷的声音传来,“经脉寸断如齑粉,本源近乎枯竭,剧毒虽除却已深侵骨髓。寻常手段,莫说修复,便是吊住你这条命,都已属不易。神仙难救?说你是半个死人,亦不为过。”
大帐内刚刚升起的喜悦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沉重的压抑。
霍铁山脸上的狂喜僵住,慢慢化为担忧和紧张。
陆沉玉眼中的火焰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执拗。
他挺直了脊背,尽管这让他痛得冷汗直流,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谢红缨,等待下文。
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答案,哪怕通往答案的路是刀山火海!
谢红缨向前一步,红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她看着陆沉玉充满不屈的眼睛,缓缓开口,透着难以言喻的禁忌感:
“然,天道之下,尚存一线逆天改命之机。我谢家,传承上古,血脉之中,蕴藏着一道禁术。”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种可怕的景象,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
“此术,名为——涅盘!”
“涅盘?”
霍铁山低声重复,心头莫名一紧。
“不错。” 谢红缨道,“凤凰浴火,涅盘重生!此术效法神禽,以无上伟力,引动涅盘之火,焚尽残躯朽骨,涤荡本源污秽!于毁灭之中,重塑经脉,再造血肉,重铸根基。理论而言,它不仅能让你恢复如初,甚至能让你脱胎换骨,潜力更胜从前。真正的…生死人,肉白骨!”
“但是,” 谢红缨的声音陡然拔高,“逆天而行,岂无代价?!”
她目光如炬,仿佛要将陆沉玉的灵魂都看穿:
“涅盘之火,焚身焚魂。施术过程,你需保持绝对清醒,亲身经历那烈火焚身、万蚁噬心、灵魂撕裂、如坠九幽炼狱的极致痛苦。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永恒。每一刻,都足以让最坚韧的意志彻底崩溃。”
她的描述可怕却又具体,仿佛亲身经历过那地狱般的场景:
“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痛楚,更是灵魂的酷刑。你会‘看’到自己的骨骼在火焰中寸寸化为灰烬,会‘听’到经脉被强行撕裂重组的刺耳声响,会‘感受’到灵魂被反复撕扯、灼烧的绝望。非大毅力、大执念、心志坚如磐石者,绝无可能撑过此劫!”
她竖起一根手指,那根手指在火光映照下:
“天阙立朝千年,谢家传承更久。此术施展者,有记载者,共十七人!”
她的目光扫过陆沉玉和霍铁山瞬间变得煞白的脸,声音沉重:
“其中…成功者,不足五指之数! 其余人,皆在过程中…形神俱灭, 连一丝残魂都未能留下,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永世不得超生。”
霍铁山脸色剧变,失声叫道:“将军!这…这太凶险了!”
他猛地抓住陆沉玉的手臂,急切道:“沉玉,不可,万万不可!这哪里是秘术,这分明是…是通向魂飞魄散的绝路啊!”
他好不容易才把兄弟从鬼门关拉回来,难道又要眼睁睁看他跳进更可怕的深渊?
谢红缨没有理会霍铁山,她的目光只锁定陆沉玉一人:“陆沉玉!告诉我,对这九死一生,不,是九死无生的绝路。面对这比魔族虐杀更痛苦万倍的炼狱,面对这形神俱灭、永坠虚无的终极代价!”
她的声音如同雷霆,直击灵魂:
“你——还敢试吗?!”
“敢!”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思考的间隙。
陆沉玉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他的眼神,亮得惊人,那里面燃烧的火焰,名为仇恨,名为不甘,名为对逝去战友刻骨铭心的疼痛,名为对力量近乎疯狂的渴望!
魔弓的狞笑、泥鳅挡刀时喷溅的鲜血、小碗临死前痛苦的呻吟、伍长断腿的惨状、巴图阿吉倒下的身影…
所有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回,最终都化为滔天的怒火和宁死不毁的执念。
他猛地抬起头,直视谢红缨那双直击灵魂的眼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纵是刀山火海!纵是魂飞魄散!纵是永坠无间炼狱!我也要试!请将军…传我涅盘之法!”
为了复仇,他别无选择,唯有向死而生!
霍铁山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抓着他手臂的手无力地松开,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
他知道,他拦不住了。
“好!”
谢红缨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激赏之色。
她猛地一拍桌案,长身而起,火红披风猎猎作响,统帅气势展露无遗:
“霍铁山!”
“属下在!”
霍铁山条件反射般挺直脊背。
谢红缨手腕一翻,一枚婴儿巴掌大小、通体赤金、仿佛有火焰在其中流淌的令牌出现在掌心,令牌中央,一个龙飞凤舞、蕴含无上威严的“谢”字熠熠生辉。
她随手一抛,令牌化作一道金光,稳稳落入霍铁山手中。
“持我‘朱雀令’,即刻前往军需库,领取‘破壁丹’一枚!” 谢红缨道,“你根基深厚,此次断腿重伤,破而后立,正是冲击金丹境的最佳时机,服丹之后,立刻闭关,不得有误!”
她锐利的目光盯着霍铁山,带着深意:“你强一分,未来…才能多护他一分。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需要你这柄刀,替他斩开荆棘。”
霍铁山握着手中温热的朱雀令,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瞬间明白了将军的深意。
他重重抱拳,声音铿锵:“属下遵命!必不负将军所托!”
谢红缨的目光再次转向陆沉玉,那眼神意味深长,包含了欣赏、决断,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陆沉玉!”
“属下在!”
陆沉玉强撑着回应。
“庆功宴散后,留下。”
谢红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陆沉玉耳中,“涅盘秘法,干系重大,不容外泄。我…亲自传你!”
她顿了顿,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陆沉玉面前。
两人距离很近,陆沉玉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如同硝烟与女子体香混合的气息。
她微微倾身,红唇轻启,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此法,霸道绝伦,非寻常之躯可承受。欲引动涅盘之火,重塑己身…”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拂过自己光洁的眉心。
“…需以我谢家朱雀血脉为引,缔结…特殊契约,方能沟通涅盘之力,护你一丝真灵不灭,引火淬体…”
“特殊契约?!”
陆沉玉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既然我已经决定,定然不会反悔,将军有何法子,施展便是。”
谢红缨没有再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陆沉玉一眼。
“时辰未到,先饮酒。”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回到主位,不再看他。
......
夜色渐深,喧嚣的庆功宴终于落下帷幕。残羹冷炙,杯盘狼藉,热闹散去后的中军大帐显得格外空旷寂静,只有炉火还在噼啪作响,驱散着塞外的寒意。
谢红缨端坐在主位上,并未离席。几轮豪饮下来,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飞起两抹醉人的红霞,眼神也比平日少了几分凌厉的锋芒,多了些许慵懒和迷离。
她并未刻意用灵力驱散酒意——身为统帅,平日里军纪森严,难得有如此放松的时刻,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微醺带来的、卸下部分重担的感觉。
陆沉玉则安静地坐在下首,滴酒未沾。他所有的精神都紧绷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机会。
“陆沉玉。”谢红缨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微哑,打破了帐内的寂静。
“属下在。”陆沉玉立刻挺直了背。
谢红缨提起一壶酒,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动作比平时略显随意。
她端起酒杯,却没有立刻喝,而是透过摇曳的灯火看着陆沉玉,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你很紧张?”
陆沉玉微微一怔,老实回答:“...是。事关生死,属下不敢不紧张。”
“呵...”
谢红缨轻笑一声,那笑声不同于平日威严的嗓音,带着一种别样的韵味。
她抿了一口酒,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带着点审视,又似乎只是闲聊:“今日庆功宴上,看你沉默寡言。怎么,对天阙,对玄冥,没什么想说的?”
陆沉玉心头一跳。
将军为何突然问这个?
是在试探什么?
他谨慎地斟酌着词句:“玄冥教廷,暴虐无道,屠戮我手足袍泽,此仇不共戴天。天阙...是属下的家,自当以命报国。”
“家?”
谢红缨重复了一遍,指尖轻轻敲着酒杯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微微歪头,眼神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迷离,言语却变得尖锐起来:“一个被蛀虫啃噬、风雨飘摇的家?一个让寒门学子无路、让底层百姓卖儿鬻女的家?你心里...当真没有半点怨怼?”
陆沉玉瞬间如坠冰窟。
将军怎么知道...他猛然想起自己重伤昏迷期间,沈医师曾说过他高烧时呓语不断...难道?!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承认?那是大不敬!否认?在这位掌权者的目光下,他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看着陆沉玉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闪过的惊惶,谢红缨脸上的慵懒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红唇勾起一个略带促狭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酒气:“怎么?敢在昏迷里骂,当着本将军的面,反倒不敢说了?”
她此刻的神情,是一种近乎朋友般的调侃,仿佛在说:我都知道了,别装了。
陆沉玉的心脏狂跳起来。将军此刻的态度太不寻常了!
是酒后失态?
还是...故意试探?
他咬了咬牙,既然将军已经点破,再遮遮掩掩反而显得虚伪。
他抬起头,迎上谢红缨带着玩味笑意的目光,豁出去般说道:
“将军明鉴。属下...确实有怨!怨朝堂蠹虫蛀空国库,怨世家把持仕途寒门无路,怨贪官污吏盘剥百姓致使人伦惨剧。但属下更恨,恨自己无能,恨自己空有一腔热血,却连为死去的兄弟讨个公道的力量都没有,恨不能荡平玄冥,还我天阙朗朗乾坤!”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那双曾经闪耀光芒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痛苦而无比真实的火焰。
谢红缨静静地听着,脸上的促狭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欣赏和...一丝共鸣。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士兵,看着他眼中那与她当年何其相似的愤怒与不甘。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多了一份温度:“很好。有怨,有恨,有不甘...还有一颗想改变的心。这比那些只会歌功颂德的应声虫,强了百倍。”
“喝点。”
她将手中的酒壶递给陆沉玉,陆沉玉端起酒壶一饮而尽,酒力很强,很快一抹红晕漫上脸庞。
她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陆沉玉面前,伸出手。
陆沉玉一愣。
“起来。”
谢红缨的声音看似轻柔却极为强势,但眼神却柔和了些许,“带你去个地方。夜风,或许能让你清醒一点。”
陆沉玉依言起身。
下一刻,他只觉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包裹住自己,眼前景物瞬间模糊。
ps.第三章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