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敏锐地捕捉到了江挽挽眼神的变化。
那层水润的羞怯和被他逼视时的紧张,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疏离,以及一种无声的抗拒。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唇抿得有些紧,一个字也没有说。
这沉默,比任何反驳都更让慕容瑾感到一种失控的烦躁。
他在对她说话,在表达他的在意,在划下他认定的“界限”。
尽管方式强硬。
可她呢?
没有顺从的应允,没有委屈的辩解,甚至连生气的反驳都没有。
她只是用这种沉默,将他所有的情绪和话语都隔绝在外。
一股夹杂着不悦和隐隐不安的恼火,悄然窜上心头。
他习惯了掌控局面,习惯了在她面前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
可此刻,她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沉默,像一堵软墙,让他所有带着占有欲的力道都落空了。
他按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打破这令他心慌的寂静。
江挽挽动了一下肩膀,躲掉了慕容瑾的手。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大,甚至刻意放得平缓,试图用一种相对“委婉”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悦:“慕容厅长,您这样要求我,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不合适?”
慕容瑾几乎是立刻反问,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被挑战权威的、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愠怒。
他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这句话背后的“大逆不道”彻底剖开。
哪里不合适了?
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以他的身份地位,以他过往对待女伴的“恩赐”姿态,他看上江挽挽,愿意花心思、费周折地把她纳入自己的领域,对她而言,这本身就是一种无上的“幸运”和“殊荣”。
多少女人前赴后继、用尽手段想得到他的一分垂青而不得,如今他将这份心意放在她面前,她非但不感激涕零、欣然接受,反而质疑他“不合适”?
江挽挽,你凭什么说这话?
这句潜台词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栅栏。
她凭什么,用这样平静甚至带着疏离的语气,来评判他的“要求”是否“合适”?
她有什么资格,在他划定的界限面前,表现出不情愿?
空气仿佛再次凝滞,这一次,却充满了山雨欲来的低气压。
江挽挽看着慕容瑾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以及他眼底翻涌的、近乎偏执的怒意,心知刚才那句“不合适”已然触怒了他。
她定了定神,试图压下心头的不安,用尽可能清晰、平和的语调,向他解释,希望他能理解:“慕容厅长,请您听我说。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生活和社交自由。我和画室的男同学,只是正常的同学关系,一起学习,讨论画画。我们之间,根本不存在您想象中的那些‘越界行为’。”
她放缓了语速,声音轻柔却坚持,努力想让他明白,他的担忧和醋意,其实是基于一种过度的、没有根据的想象。
“我没有和任何人举止亲密,也没有说过任何超出同学界限的话。您不能因为我和异性说了几句话,就认定我没有‘男女交往的界线’。这对我不公平,也限制了我正常的交往。”
江挽挽轻声说了很多,目光恳切地望着他,希望能在他冷硬的脸上看到一丝松动,一丝理解。
然而,慕容瑾只是沉默地听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锁住她,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有怒意,有固执,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更深沉的东西。
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或者说,他听到了每一个字,但这些字句所代表的“道理”,与他内心那套根深蒂固的、关于“占有”和“控制”的逻辑,以及那份因年龄差而生的强烈不安全感,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后者的力量,显然压倒性地盖过了前者。
在他看来,她的解释、她的“道理”,更像是一种辩解,一种试图脱离他掌控的“不听话”的信号。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道理”,而是绝对的服从,是他划下界限后,她毫无异议地退回到界限之内。
江挽挽看着他毫无缓和的脸色,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江挽挽对慕容瑾,原本是怀揣着一份朦胧好感的。
有哪个正值青春的小女孩,能完全抵御慕容瑾这样的男人呢?
他有着堪称顶级的皮相,气质成熟稳重,身处高位自带威仪,又坐拥寻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资源。
更重要的是,在不算短的相处时光里,他给予过她切实的关怀与庇护,那些点点滴滴,早已在她心里悄然积累了分量。
她并非铁石心肠,那些不动声色的照顾,偶尔泄露的温柔,甚至是他略显笨拙的“老孔雀”行为,都曾让她心头小鹿乱撞,生出过许多旖旎的遐想。
可是,当慕容瑾用那样不容置疑的口吻,提出那个近乎专横的要求时,那份刚刚萌芽、尚且脆弱的好感,仿佛被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骤然打了个冷颤。
“在我这里,你和除我之外的任何异性,都不该有超出必要限度的接触和说笑。”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枷锁,瞬间将她心里那点因他而产生的粉色泡泡击得粉碎。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份她曾经偷偷珍惜的“特殊对待”,背后可能附带着怎样令人窒息的控制欲。
那股因被“特别关注”而产生的隐秘甜意,瞬间被巨大的不适和反感所取代。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英俊成熟的男人,此刻显露出的霸道和不容置喙,是如此的烦人。
是的,烦。
他像个固执的、不听解释的大家长,企图用他的一套规则,蛮横地圈禁她的世界,全然不顾她的感受和意愿。
那份朦胧的好感,在这一刻,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看着慕容瑾依然紧绷的侧脸,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清晰的疏离和抗拒。
原来,被这样的人“喜欢”,也并不全然是令人愉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