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的手刚搭上门把，正准备带上，那句带着明显抱怨和不满的嘟囔，就清晰地飘进了他耳中。
“……谁不喜欢那种长得又高又帅，又温柔又阳光的男主角啊……难道要喜欢你这种……老家伙吗……”
“老家伙”三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少女特有的、不加掩饰的嫌弃。
慕容瑾搭在门把上的手，瞬间顿住。
指尖微微收紧，金属门把似乎都感受到了那股骤然凝聚的力道。
他缓缓地、无声地转过身。廊上的灯光从他身后透入，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更长，投在房间内的地板上，如同一片骤然降临的阴霾。
江挽挽还毫无所觉地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把发烫的脸埋进去，兀自沉浸在刚才的羞愤和一点点“反抗成功”的微妙情绪里，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了她。她疑惑地抬起头，当看清去而复返、此刻正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慕容瑾时，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因惊恐而骤然收缩。
慕容瑾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令人心慌。
但那双眼眸里，此刻却像是掀起了暗沉的风暴，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她，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钉在原地。
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重复她的话，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老……家……伙？”
江挽挽浑身血液都凉了，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她想要解释，想要否认，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想原地消失，或者时间倒流，把刚才那句不过脑子的话死死咽回去！
慕容瑾俯下身，将她完全困在他的阴影之下。
那股强大的冷冽气息所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
他靠得极近，近到江挽挽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墨色，以及那里面映出的、自己惊慌失措的小小倒影。
“看来，”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近乎磨牙的意味，“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江挽挽。”
“让你产生了某种误解。”
他的目光在她惨白的小脸上逡巡，最后落在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唇瓣上。
“以至于，你都敢在心里这么编排我了？”
江挽挽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弹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的！慕容厅长您听我解释！我刚才是胡说八道的！您一点都不老！您这是成熟稳重！那些书里的男主角都太幼稚了，根本比不上您！”
见慕容瑾依然面无表情，她更加慌乱，开始绞尽脑汁地找补：“您看您长得这么帅，个子又高，气质又好，那些书里的男主角连您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而且您这么厉害，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厅长，那些只会打篮球的学长给您提鞋都不配！”
她越说越急，简直要把这辈子听过的所有好话都倒出来：“我、我刚才一定是学习学傻了才会说那种话！您在我心里简直就是最完美的人！”
慕容瑾闻言，眉梢微挑，眼底那抹深意更浓。
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姿态从容地在江挽挽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椅背微微后仰，他修长的双腿交叠，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的手指则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令人心慌的轻响。
他抬眸，目光重新落在手足无措的江挽挽身上，语气带着一种玩味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哦？”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而缓慢，“是吗？那你说说看，我在你心里，是怎么个完美法？”
他刻意加重了“完美”二字，眼神深邃，带着明显的审视和等待，仿佛在说：编，继续编，我听着。
江挽挽彻底傻眼了。
她刚才只是为了保命慌不择路地狂拍马屁，哪里想过还要展开论述。
此刻被慕容瑾这样一本正经地要求“详细说说”，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大脑再次一片空白，比面对最难的数学压轴题还要绝望。
“我……那个……”她眼神飘忽，拼命在脑海里搜刮词汇，“就是……您工作能力特别强……大家都听您的……”
这干巴巴的赞美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还有呢？”
慕容瑾并不满意，手指继续敲着桌面，耐心十足地追问，那眼神分明在说“别想蒙混过关”。
江挽挽欲哭无泪，感觉自己挖了个巨坑然后把自己埋了她硬着头皮，继续绞尽脑汁：“您……您长得好看！特别帅！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帅！”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虽然此刻说出来目的不纯。
“还有？”
慕容瑾似乎对这个话题稍微有了点兴趣，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具压迫感。
“您……您对我……嗯……挺关心的……”
她声音越来越小，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点心虚，毕竟他关心她的方式总是带着一种让她喘不过气的掌控感。
“继续。”
慕容瑾不置可否，示意她不要停。
江挽挽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在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她涨红着脸，几乎是闭着眼豁出去了：“您身材也好！个子高！穿什么都好看！声音也好听！做什么事情都特别厉害！反正……反正就是哪里都好！完美！”
她一股脑地把能想到的赞美词都倒了出来，然后紧紧闭上嘴，心脏砰砰直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慕容瑾的反应，等待着他的“审判”。
慕容瑾看着她这副视死如归、把彩虹屁吹得震天响却又漏洞百出的模样，心底那点因“老家伙”三个字而起的不悦，早已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趣味所取代。
他的小挽挽，狗腿起来的样子，倒是挺可爱的。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伸出手，并非要碰她，而是越过她的肩膀，从她面前的教辅资料里，取出了另一本她藏在那里的、同系列的言情小说。
他将书拿在手里，看了看封面，又看向她，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却少了几分冷意，多了几分难以捉摸：“既然觉得我这么‘完美’，”他晃了晃手中的书，“以后就别再看这些了。”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留下一个让江挽挽琢磨不透的眼神，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一次，房门被彻底关上了。
江挽挽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滚烫的脸颊，心里乱糟糟的。
他这算是信了她的鬼话，还是没信？
房间里，江挽挽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久，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复下来。
脸颊依旧发烫，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慕容瑾去而复返、逼问她“完美”细节的画面，以及他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羞耻、后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交织在一起。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出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小命，以及，不能再被抓到把柄了！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拿起笔，开始埋头苦干，订正数学错题，完成剩下的英语卷子。
效率前所未有的高，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
等到终于把所有作业都写完，检查完毕，夜已经深了。
江挽挽几乎是拖着虚脱的身体爬上了床，脑袋一沾枕头，强烈的疲惫感就席卷而来，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另一边，慕容瑾的房内。灯光柔和地洒在桌上。
慕容瑾并没有在处理公务，他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中拿着的，正是从那小丫头那里“缴获”来的两本言情小说。
他先是随意地翻看了几页《蜜恋星辰》，又拿起另一本看了看。
越看，那英挺的剑眉就蹙得越紧。
他放下书，揉了揉眉心，有些难以理解。
书中那些刻意营造的巧合、夸张的内心独白、还有那些在他看来毫无逻辑、只为满足少女幻想的浪漫桥段，尤其是那些“霸道总裁式”的强吻和宣言，在他这种习惯于在真实权力场中运筹帷幄的人看来，简直幼稚得可笑，甚至有些尴尬。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低声评价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嫌弃。
这种读物，也就江挽挽那种不谙世事、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会看得脸红心跳、沉浸其中了。
他想起江挽挽刚才为了那些“阳光学长”型的男主角，下意识脱口而出嫌弃他是“老家伙”。
看来，这小丫头的审美和喜好，还停留在非常浅显、表象的层面。
他得让她明白，真正的男人，真正的魅力，以及真正值得期待的情感，绝非书中描绘的那般肤浅和儿戏。
他将那两本书随手丢进了书桌下方的抽屉里，如同处理掉两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看来，他的“引导”计划，需要加快步伐，并且调整方向了。
不能只是停留在“投喂”和“禁止”上，得让她亲身感受一下，什么才是更高级的、属于成熟男女之间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