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帝宫内的笙歌燕舞,被一道接一道的紧急军报撕得粉碎。
袁术手中的琉璃玉杯,在听闻太史慈舰队出现在海口,吴县可能已失的瞬间,从他肥短的手指间滑落,“啪”地一声脆响,在地上迸裂成无数碎片,如同他此刻骤然破裂的帝王迷梦。琼浆玉液溅湿了他绣着蹩脚龙纹的袍角,他却浑然不觉。
“怎……怎么可能这么快?!!”袁术猛地从龙榻上站起,宽大的袍袖带翻了案几上的果盘,色泽鲜艳的瓜果滚落一地。他脸色煞白,因酒色过度而浮肿的眼袋剧烈颤抖着,肥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瘫软下去。“朱桓!张允!”他声音尖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指向席间同样面无人色的两人,“你们!你们不是信誓旦旦,说江北防线固若金汤吗?!说关羽、孙坚至少需要半月才能渡江吗?!现在呢?!丹徒丢了!吴郡也……太史慈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朱桓与张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朱桓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发现任何言辞在此刻的败绩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张允更是以头抢地,颤声道:“陛下息怒!臣……臣等亦未料到北军行动如此迅疾,更未料到顾雍、陆骏等辈竟敢背主投敌……”
“背主?哈哈……背主?”袁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笑声中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疯狂,“朕是天子!受命于天!他们这是叛逆!是十恶不赦!”他挥舞着双臂,状若疯癫。
“陛下!陛下息怒!当务之急,是集结所有兵力,固守建业!”张允抬起头,急声劝谏,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建业城高池深,库存尚丰,只要上下同心,未必不能坚守!只要守住,或可等待丹阳、豫章等地勤王之师……”
“勤王?哪里还有勤王?!”袁术猛地打断他,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的悲凉和怨毒,他环视着殿内噤若寒蝉的群臣,“周昕?许贡?刘勋?只怕他们现在想的不是勤王,而是如何拿朕的人头,去向刘备邀功请赏!”他太清楚自己这个“皇帝”是如何不得人心,昔日依附他的势力,在真正的雷霆打击下,能有多少忠诚可言?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袁术粗重的喘息声和殿外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骚动声。阎象与杨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与绝望。阎象深吸一口气,正要硬着头皮再次劝谏,稳定君心——
“报——!!!!”
一声更加凄厉、更加惶急的嘶喊从宫门外传来,一名禁卫连滚爬爬地冲入殿内,盔歪甲斜,脸上满是惊惧之色,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嘶声道:
“陛下!不好了!北军……北军水师!好大的舰队!已经……已经过了江乘,快到石头城了!旗号……是‘太史’!是太史慈啊!!”
“太史慈”三个字,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袁术和所有臣子的心上。
石头城!那是建业西面的门户,扼守长江,地势险要!太史慈的舰队竟然无视沿江哨卡,如此神速地兵临建业最后一道水上屏障?!
“他……他不是在吴县吗?怎么会……”袁术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海路袭吴郡,水路逼石头城,这太史慈难道会分身不成?还是说,北军的兵力远超他的想象?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大殿内瞬间爆发。一些胆小的官员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目光游移,寻找着退路。宫女、宦官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缩在角落。
“陛下!不能再犹豫了!”杨弘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建业……建业怕是守不住了!太史慈水师若控制江面,与关羽、孙坚陆路合围,我军便是瓮中之鳖啊!为今之计,唯有……唯有暂避锋芒!”
阎象也老泪纵横,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比起玉石俱焚,这或许是唯一能保全性命的选择:“陛下,杨长史所言……虽是无奈,却也是实情。留得青山在……可移驾秣陵!秣陵有丘陵之险,可暂作依凭,收拢溃兵,再图后计啊!”
“移驾?后计?”袁术喃喃自语,脸上的肥肉抽搐着。他看了看殿下惊慌失措的臣子,听了听宫外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混乱声,最后一丝负隅顽抗的勇气也消散了。他知道,这座他耗费心血、穷奢极欲营造的皇宫,这座他登基称帝的“龙兴之地”,已经不再是安全的堡垒,而是即将被攻破的囚笼。
“走……走!立刻走!”袁术像是被烫到一样跳起来,声音尖利地命令道,“备车!不!备马!快!带上……带上朕的珍宝!”他语无伦次,此刻想到的,依旧是他的权势象征和那些搜刮来的财富。
一场仓皇到极致的逃亡开始了。袁术甚至来不及更换朝服,就在大将桥蕤率领的数百名核心禁卫的簇拥下,如同丧家之犬般从皇宫侧门涌出。宫内的金银细软、古玩字画,能带走的便胡乱塞上车驾,带不走的便遗弃在原地。许多嫔妃、宫女被无情地抛下,哭喊声、哀求声响成一片。
袁术在颠簸的车驾中回头望去,只见建业城上空,似乎已经隐隐映出了火光,那是太史慈舰队在炮击石头城?还是城中内应已经开始作乱?他不敢再看,猛地拉下车帘,嘶吼着催促:“快!再快些!去秣陵!”
就在袁术车驾狼狈逃离建业不久,太史慈的旗舰,已经迫近了石头城。站在船头,他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那座扼守江岸的堡垒,以及城头上慌乱奔跑的守军身影。
“看来,袁公路是吓破胆了。”太史慈冷哼一声,对身边的朱治道,“传令,舰队展开,压制石头城守军火力。孙贲,准备带你的人,登陆攻城!”
“诺!”
几乎与此同时,关羽率领的青龙卫前锋,在收编了丹徒守军后,马不停蹄,一路击溃小股试图阻拦的袁军,兵锋也已遥指建业北郊。而孙坚在猛攻阜陵,吸引了大将纪灵主力注意后,派出的偏师也正从南面向建业迂回。
建业,这座伪仲王朝的都城,在失去了它的主人和有效指挥后,已然变成了一座混乱、恐惧、且即将被四面合围的孤城。王旗的易主,似乎只剩下时间问题。而逃亡秣陵的袁术,真的能找到他赖以喘息、卷土重来的“后计”吗?答案,似乎早已写在了猎猎的北风与滚滚东流的长江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