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年的春风,裹挟着长江水汽,吹拂过北岸连绵的军营。广陵大营内,肃杀之气几乎凝成实质,压过了初春的微寒。
帅帐之外,关羽顶盔掼甲,渊渟岳峙。墨绿色的战袍下,甲叶在江风中偶尔碰撞,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他身后,那面象征着无上荣光的“汉寿亭侯”大纛,与狰狞咆哮的“青龙”帅旗并立,在猎猎江风中舒展,仿佛随时欲化龙腾空,扑向对岸。他一手抚过胸前长髯,丹凤眼微微眯起,目光如两道冷电,穿透浩渺烟波,落在江南那片朦胧的土地上。案头,摊开着两样东西:一是刘备亲笔所书、盖着皇帝玺印的进军诏令,朱砂字迹殷红如血;另一份,则是中书令郭嘉遣密使送来的绢布,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江东兵力部署、关隘虚实,以及几个隐秘的联络符号。
“高览!关平!” 关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质,清晰地传入肃立帐前的众将耳中。
“末将在!” 偏将军高览与骑都尉关平应声出列。高览沉稳如山,关平则难掩激动,年轻的脸庞因紧绷而显得有些潮红。
“传令全军,依既定方略行事!” 关羽语速平稳,却不容置疑,“高览,着你率偏师五千,多张旗帜,广布疑兵,大造声势,佯攻历阳!务必要让对岸的桥蕤以为我主力在此,将其钉死在历阳防线!”
“末将遵令!” 高览抱拳,眼神锐利,他深知此任务关乎主力能否顺利突入。
“关平,” 关羽目光转向儿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随本帅亲率青龙卫主力,及臧霸、孙观二部,今夜子时,登船出发,直插曲阿!”
“得令!” 关平声音洪亮,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
关羽微微颔首,最后叮嘱道:“登陆之后,不必恋战,不顾疲累,全力向丹徒突进!拿下丹徒,便是扼住了建业与吴郡联系的咽喉!”
“末将明白!” 众将齐声应和,杀气盈野。
是夜,长江北岸,万籁俱寂,唯有江水奔流不息。广陵港内,灯火管制,一片黑暗。然而在这黑暗之下,是无数悄无声息移动的身影。大小战船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地滑入江水。士兵们衔枚疾走,甲胄与兵刃都用布条包裹,避免发出任何声响。关羽立于高大的楼船之首,月光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影。他手中那柄青龙偃月刀斜指江面,冰冷的刀锋映照着江心那轮残月,寒光流转,仿佛巨龙蛰伏,鳞甲生辉。千帆竞发,却悄无声息,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悄无声息地没入南岸的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淮南大营却是另一番景象。孙坚同样接到了出兵的旨意。他没有选择沉静的夜晚,而是在黎明时分,于校场点兵。他披上那标志性的赤色头帻,手持古锭刀,跨坐在神骏的战马之上,在校场中纵马疾驰,检阅着台下如林如山的儿郎。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江东旧部,如今却要随他反戈一击,讨伐旧主。
“程普!黄盖!” 孙坚勒住战马,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末将在!” 两位须发已见斑白,却依旧雄壮威武的老将慨然出列,声若洪钟。他们是孙坚起兵时的老兄弟,情谊深厚,此刻更是战意高昂。
“着你二人为先锋,率本部精锐,强攻阜陵!为我大军打开渡江通道!”
“韩当!祖茂!”
“末将在!” 另外两员虎将应声。
“随我中军压阵,随时准备策应!”
“参军周瑜!”
“属下在。” 一袭白衣的周瑜越众而出,风度翩翩,与周遭的肃杀形成鲜明对比,眼神却同样锐利。
“统筹后方,粮草接应,不容有失!”
“诺!” 周瑜拱手,从容领命。
最后,孙坚目光扫过全场,古锭刀高高举起,在晨曦中划出一道寒芒:“儿郎们!国贼袁术,僭号称帝,倒行逆施,祸乱江东!今日,我等效忠朝廷,奉天子明诏,随我渡江,犁庭扫穴,以正乾坤!”
“愿随将军,扫平国贼!” 数万将士的怒吼如同海啸山崩,直冲云霄,连初升的朝阳似乎都为之一颤。杀气弥漫,惊起江畔无数飞鸟。
江南,伪仲王朝的都城建业。
皇宫之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袁术半倚在龙榻之上,享受着侍女的服侍,案几上摆满了珍馐美馔。主簿阎象与长史杨弘侍立一旁,眉宇间隐有忧色。
“陛下,” 阎象忍不住开口,“近日北岸斥候回报,广陵、淮南两地汉军调动频繁,恐有异动啊。”
袁术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捏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刘备新遭大灾,元气未复,焉有余力南顾?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有桥蕤守历阳,纪灵驻阜陵,江北防线固若金汤,爱卿多虑了。”
侍御史袁涣也开口道:“陛下,江北虽经天灾,然刘备麾下关羽、孙坚皆虎狼之将,不可不防。是否应令丹阳周昕、吴郡许贡加强戒备?”
袁术尚未答话,幕僚袁胤便笑道:“袁御史何必长他人志气?我江东带甲数万,水师雄健,岂惧北人旱马?”
一众下属闻言纷纷附和,一派乐观景象。唯有谋士李业沉默不语,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来自吴郡朱家的朱桓与张家的张允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他们这些本地大族,对袁术的统治早已心存不满,只是碍于形势,暂且隐忍。
江北,暗夜行军的关羽主力船队,已悄然逼近预定的登陆点——曲阿。一场决定江东命运的风暴,即将在黎明时分,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