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九年,春。
江淮大地之上,虽然依旧残留些许冬日的寒冷气息,但空气中已涌动着躁动的热意。征东将军、乌程亭侯孙坚麾下各部大营,旗帜飘扬,战鼓喧天,喊杀之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其中,程普负责监督训练水军部队。只见那些巨大的战船在宽阔的江面上来回穿梭,劈开滚滚波涛,勇往直前。船上的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熟练地操纵着各种武器和装备,展现出强大的战斗力。
与此同时,黄盖和韩当正在操练步兵方阵。他们指挥若定,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队形变化犹如手臂伸展一般自然流畅。时而密集如墙,坚不可摧;时而分散成网,灵活多变。这种精湛的战术技巧让人不禁为之惊叹。
最后还有祖茂带领的侦察兵队伍,他们像一群矫健的雄鹰,在江边巡逻放哨。这些人目光犀利无比,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整个军营都处于一种紧张而有序的状态之中,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只等接到那关键的命令,便可以立刻渡江出征,一举荡平敌人的巢穴。
这一日,孙坚顶盔掼甲,亲自巡视各部。看着儿郎们饱满的士气、精良的军械,他古铜色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巡视完毕,他当即传令中军大帐,召集众将,共议南征细节。
与此同时,江边一处高坡上,孙策与周瑜并肩而立。江风拂动他们年轻的面庞,带来湿润的水汽与远方隐约的号角声。望着眼前浩浩汤汤、奔腾东去的长江,孙策胸中豪情激荡,忍不住以拳击掌,朗声道:“公瑾!如此大江,方是我等纵横之地!此番南征,定要一举擒杀国贼,扬我大汉天威!”
周瑜白衣胜雪,唇角含笑,目光却比孙策更为深邃,他轻抚腰间剑柄,缓声道:“伯符,大江虽阔,亦需渡江之策。袁术虽失道寡助,然据有江东六郡,根基犹在,不可轻敌。待会儿军议,还需谨慎……”
正说话间,亲兵来报,言说将军已至中军大帐,召集诸位将军议事。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燃烧的战意,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朝着中军帐方向而去。
大帐之内,气氛热烈。炭火盆驱散了早春的微寒,却驱不散将领们心头火热的求战之心。孙坚端坐主位,尚未开口,麾下诸将已是按捺不住。
程普率先抱拳,声如洪钟:“将军!我军士气正盛,水陆俱已齐备,当趁袁术立足未稳,速发大军,强渡长江,直捣建业!”
黄盖须发皆张,接口道:“德谋所言极是!末将愿为先锋,必率先登岸,为我大军打开局面!”
韩当、祖茂等人亦是纷纷请战,帐内一时群情激昂。孙策更是按剑而立,迫不及待地望向父亲,只等他一声令下。周瑜虽未多言,但目光闪烁,显然心中亦在推演各种渡江战法。
孙坚看着帐下摩拳擦掌的将领,心中豪气顿生,正欲开口部署进军方略——
“报——!”
一声急促的长音自帐外传来,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被亲兵引入,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一封插着羽毛的紧急文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启禀将军!北都八百里加急军报!”
帐内热烈的气氛为之一凝。孙坚眉头微蹙,接过文书,迅速拆开火漆封印。目光扫过纸上文字,他脸上的激昂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重的凝然。
他将文书缓缓放在案上,目光扫过帐内所有注视着他的将领,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遍大帐:
“北都急报。去岁冬季,中原各地降雪稀少,今岁开春,至今未降甘霖。司农寺联合太常寺,依据天象、地脉多方推演,断定……今年中原,恐有大旱。”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陛下有令,为保中原民生,稳定国本,南征之役……暂缓。”
“暂缓”二字如同一声旱地惊雷,在原本战意熊熊的大帐中炸响。孙策猛地踏前一步,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与急切:“父亲!这……”
程普、黄盖等老将亦是面面相觑,激动之色僵在脸上。
周瑜轻轻闭了下眼,复又睁开时,已恢复了平素的冷静,他拉住几乎要冲出去的孙策,低声道:“伯符,天时不允,徒呼奈何。陛下圣虑深远,中原若旱,粮草转运艰难,民心浮动,确非大举征伐之时。”
孙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遗憾与不甘,目光扫过众将,最终落在滔滔江水之上,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历经沧桑的沉稳:“诸位的心情,坚岂能不知?然而陛下以国本为重,实乃老成谋国。这水军,我们已操练数载,兵锋,早已磨利。既然天时未至,那便再多等上一二年又何妨?传令各军,暂停进攻准备,转入屯垦戒备。加固营垒,操练不辍,静待天时!”
帐内沉寂片刻,程普率先抱拳沉声道:“将军深谋远虑,末将遵令!”
黄盖、韩当等老将对视一眼,也都压下心头激荡,齐声应诺。他们跟随孙坚征战多年,深知用兵之道在于天时、地利、人和。如今陛下既已明令,将军又如此沉稳,他们自然信服。
孙策虽仍心有不甘,但在周瑜眼神示意下,也只得抱拳领命,只是紧握的拳头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孙坚见状,神色稍缓,又道:“虽是暂缓,却非懈怠。各部须得加紧操练,特别是水军,江流险恶,不可有半分疏忽。此外,屯垦之事也要用心,江淮之地,沃野千里,若能多产粮草,来日南征便多一分把握。”
“末将领命!”众将齐声应道,声震营帐。
军议散去,众将各归本部传达军令。孙策与周瑜并肩走出大帐,江风扑面,带着湿润的凉意。
“公瑾,难道就这么算了?”孙策望着浩渺江面,语气中仍带着不甘,“我军筹备多年,眼看就要……”
周瑜负手而立,白衣在江风中微微飘动,他远眺江南,目光悠远:“伯符,岂不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如今陛下圣断,暂缓南征,非是怯战,实为蓄势。中原若真有大旱,我军强行南征,粮道漫长,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不如趁此良机,进一步巩固江淮,操练水师,待天时地利人和俱备,一举而下,方可建万世之功。”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孙策,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况且,袁术僭越称帝,倒行逆施,民心离散。多给他一些时日,其内部矛盾必将更加激化。待其自乱阵脚,我军再以雷霆之势出击,岂非事半功倍?”
孙策闻言,沉吟片刻,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脸上重新露出豁达的笑容:“公瑾所言极是!是我心急了。也罢,就让那袁术再多苟延残喘些时日!待我水师练成,必叫他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江东儿郎!”
两人相视一笑,豪情再起。虽然征帆暂缓,但平定江东的信念,却在年轻的将领心中愈发坚定。江风猎猎,吹动着他们的衣袂,也吹动着即将到来的、更加波澜壮阔的时代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