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苦涩的味道,并非来自舌尖,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感官体验。
它像一根细小的针,直接刺入了神魂,带来一阵短暂却清晰的空虚与落寞。
云晚晚的小脸瞬间白了,她呆呆地举着那只漂亮的小兔子糖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怎么回事?”
君无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伸出手,接过那只糖画,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
糖画在他指尖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这糖里,被下了一种微量的‘忘忧蛊’。”,君无尘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但周围的空气却似乎冷了几分。
“忘忧蛊?”,云晚晚没听过这个名字。
倒是旁边的夜阑,听到这三个字,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不是魔族的手段。”,他断然道,“这是南疆巫蛊之术里,最阴毒的一种。它能暂时麻痹人的神魂,放大人的口腹之欲,让人在进食中获得一种虚假的、极乐般的满足感。长期食用,人的七情六欲会被慢慢磨平,最终变成一具只知道吃喝的行尸走肉。”
他说着,看了一眼街道上那些满脸幸福的行人,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好大的手笔。用一城的人来养蛊。”
云晚晚听得头皮发麻。
她看着那些还在为了一口吃食而欢笑的人们,只觉得遍体生寒。
原来他们感受到的幸福,全都是假的。
他们正在一步步地,将自己“吃”向死亡。
“夫君,那我们之前感受到的气运流失……”
“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君无尘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凡人七情六欲,皆是人间烟火气,亦是气运的一部分。忘忧蛊将他们的情感磨平,再通过食物这个媒介,将那份最本源的人气,一点一点地抽走。”
比起乱葬岗那种简单粗暴的聚阴阵,望江城的手段,无疑要高明百倍,也歹毒百倍。
它杀人于无形,甚至让被害者在极乐中走向灭亡。
“查。”,云清寒只说了一个字,但她握着剑柄的手,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查?怎么查?”夜阑环顾四周,“整座城都弥漫着这种味道,下蛊的人,肯定躲在不知某处操控着一切。”
“源头。”君无尘看了一眼掌心的精纯魔气,目光投向了远处那座灯火最为辉煌的建筑。
那里,正是望江城最大的酒楼——望江楼。
整座望江城,所有的忘忧蛊气息,都若有若无地,与那座楼连接在一起。
“走,去看看。”
四人没有再隐藏身形,径直朝着望江楼走去。
望江楼高有九层,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楼外车水马龙,楼内更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店小二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挂着和街上行人如出一辙的、满足而呆滞的笑容。
他们四人一踏入酒楼,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无他,这四人的容貌气质,实在太过出众,与周围这些沉浸在口腹之欲中的凡人,格格不入。
君无尘的清冷出尘,夜阑的邪魅张扬,云清寒的冰肌玉骨,云晚晚的娇俏可人,无论哪一个,都足以成为视线的焦点。
“几位客官,里面请!想吃点什么?”,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满面红光地迎了上来。
他的眼神在四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君无尘和夜阑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那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好精纯的“食粮”。
这两个男人身上蕴含的能量,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磅礴。
若是能让他们在这里吃上一顿……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菜,都上一遍。”,夜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直接扔出了一锭金子。
那管事看到金子,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连忙哈腰点头:“好嘞!几位贵客楼上雅间请!”
他引着四人,穿过嘈杂的大堂,向着楼上走去。
云晚晚紧紧跟在君无尘身边,小声问:“夫君,我们真的要吃吗?”
她现在看到食物都觉得害怕。
“不必。”君无尘安抚地传音给她,“看戏就好。”
四人被带到了九楼一处临窗的绝佳位置。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望江城的璀璨夜景。
很快,一道道菜肴如流水般被端了上来。
山珍海味,飞禽走兽,每一道菜都做得精致无比,香气四溢,引人食欲大动。
那管事亲自布菜,热情地介绍道:“几位贵客,这可是我们望江楼的招牌菜,‘龙凤呈祥’、‘八宝临门’……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
夜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看起来最鲜嫩的鱼肉,却没有放进嘴里,而是在指尖把玩。
“这菜,确实不错。”,他笑吟吟地看着那管事,“只是,不知道这菜里,加了什么好东西,能让人如此流连忘返?”
管事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贵客说笑了,我们望江楼的菜,用的都是最新鲜的食材,最好的手艺,哪有什么别的东西。”
“是吗?”,夜阑的笑容更深了,也更冷了。
他手指轻轻一撮,那块鱼肉,瞬间化作了一缕黑烟,烟雾中,一只无形的、丑陋的蛊虫虚影,发出了凄厉的尖叫,然后彻底消散。
管事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随着他一声令下,整个九楼,乃至整个望江楼的气氛,都骤然一变。
那些原本还在埋头苦吃的食客,全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抬起头,用一种空洞而诡异的眼神,望向了君无尘他们这一桌。
那些忙碌的店小二,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从后厨,从楼梯口,涌出更多的人。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黑气。
转眼之间,四人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那管事狞笑一声,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既然识破了我们的好事,今天,你们就别想走了!正好,拿你们来祭炼!”
云晚晚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到了君无尘的身后。
“一群被蛊虫操控的傀儡而已。”,夜阑嗤笑一声,站起身,捏了捏手腕,“正好,本尊的火气,还没地方发泄。”
他正要动手,云清寒却先他一步,按住了剑柄。
“不必。”
清冷的两个字响起。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名管事,都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云清寒甚至没有拔剑。
只是将手按在剑柄上。
一股无形的、凌厉到极致的剑意,便以她为中心,瞬间席卷了整个望江楼!
“咔嚓……咔嚓……”
那些被蛊虫操控的人,身上的黑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他们脸上的呆滞表情开始扭曲、痛苦。
“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无数黑色的蛊虫,从他们的七窍中疯狂钻出,然后在接触到那股剑意的瞬间,就被绞杀成虚无。
仅仅一息之间。
整个望江楼,恢复了平静。
那些食客和小二,都如同大梦初醒一般,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那个管事,则浑身筛糠般地瘫倒在地,裤裆处一片湿濡,腥臭无比。
他惊恐万状地看着云清寒,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一念之间,破尽万蛊!
云晚晚在后面看得眼睛都直了。
姐姐……好像比以前更强了!
夜阑撇了撇嘴,把刚提起来的魔气又收了回去,小声嘀咕:“又没我表现的机会……”
君无尘自始至终,连坐姿都没有变过。
他只是抬起眼帘,看向那名瘫倒在地的管事。
“幕后之人,在哪里?”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天地间最沉重的威压,狠狠地砸在了那管事的心头。
管事浑身一颤,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和恐惧,但他还是咬着牙,尖叫道:“我不会说的!主人……主人会为我报仇的!”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就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黑色的咒文。
“不好,他体内的蛊虫要自爆!”,夜阑提醒道。
然而,已经晚了。
“轰——!”
一声巨响,管事的身体炸成了一团血雾,一股蕴含着剧毒和诅咒的冲击波,向着四周疯狂扩散!
君无尘大袖一挥,一道清光屏障瞬间将四人护住,所有的冲击都被挡在了外面。
爆炸过后,原地只留下了一滩黑色的血水,以及一个……小小的、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
令牌在地上滴溜溜地转着,最终停了下来。
君无尘正要伸手去拿,云清寒却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别动!”
她死死地盯着那块令牌,盯着令牌正面那个古朴而诡异的图纹。
“姐姐,你认识这个?”云晚晚好奇地问。
云清寒没有回答她,而是缓缓抬起头,看向君无尘,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浮屠宫的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