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小时的准备时间在高度紧张中流逝。诺亚如同一位沉默的工程师,在选定的会面地点——那片位于疑似“心象回廊”入口外五十米、相对开阔的废弃管道交汇处——布下了天罗地网。震动感应地雷被巧妙地埋设在唯一可行的接近路径上,Emp干扰器隐藏在锈蚀的金属构架后,高强度合金束缚网则悬于头顶阴影处,随时可由触发器引爆机括落下。
李溯在诺亚的帮助下,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止痛剂压制了腿伤最尖锐的疼痛,他靠坐在一个便于观察和射击的位置,能量手枪就放在手边。他的眼神冷静如冰,大脑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及应对策略。
艾小弦的状态则有些微妙。她依旧虚弱,但精神似乎因为那场“地脉低语”和即将到来的会面而处于一种奇异的活跃状态。她不再试图去主动感知什么,而是让自己沉浸在那片地底特有的、混杂着古老哀伤与微弱生机的“背景音”中,仿佛在提前适应着某种频率。
时间一到。
没有多余的信号,没有预兆。
就在照明球光芒边缘与黑暗交界的地方,一片阴影如同拥有生命般,悄然凝聚、塑形。
没有脚步声,没有能量波动,甚至连空气的流动都未曾改变。一个身影就那样凭空出现在了那里,仿佛他本就一直站在那里,只是光线刚刚足够让人看清。
来者身披一件宽大的、材质不明的暗色斗篷,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在下方露出线条削瘦、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下巴。他身形不高,略显单薄,静静地立在光暗交界处,如同一个从古老壁画中走出的、褪了色的幽灵。
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自然垂在身侧,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与周围环境完美融为一体的协调感。这就是“引路者”。
李溯的指尖轻轻搭在能量手枪的扳机护圈上,全身肌肉紧绷。诺亚的传感器全力运转,试图扫描对方,但反馈回来的数据却极其模糊,仿佛对方的存在本身就在干扰扫描。
艾小弦则轻轻“咦”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在她此刻特殊的精神感知中,这个“引路者”就像他自称的那样,是一片“干净而安静的影子”,没有敌意,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甚至连生命气息都淡薄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他更多是由“意念”或“规则”构成,而非血肉之躯。
“影光会,‘引路者’。”一个平静、温和,带着某种奇异共鸣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直接在三人的脑海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振动。“遵循约定,孤身前来,未携兵刃。”
他的声音如同微风拂过古井,不起波澜,却清晰地表达了意图。
李溯没有放松警惕,通过诺亚对外广播,声音冷静:“证明你的诚意。告诉我们‘心象回廊’到底是什么?‘钥匙’又是指什么?”
引路者微微抬了抬头,兜帽的阴影下,似乎有两道平静的目光扫过李溯,最终落在艾小弦身上。那目光没有侵略性,却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视本质。
“‘心象回廊’,是地脉搏动时,流淌出的集体记忆与情感的沉淀。”引路者的声音依旧直接在脑海中回响,带着一种吟诵古老诗篇般的韵律,“是这个世界,以及与之相连的世界的‘旧梦’回响。它并非实体,介于虚实之间,唯有与地脉共鸣者,方能窥见门径,踏入其中。”
他微微转向艾小弦的方向:“‘钥匙’,并非某种器物,而是特定的‘频率’,是与地脉深层意识连接的‘权限’。这位‘低语者’,你的弦音,已然触动了门扉。”
艾小弦心中一凛,对方果然是为她而来。
“你们‘影光会’,目的何在?”李溯继续追问,核心问题必须弄清楚。
“守护。”引路者的回答简洁而有力,“守护这些即将被遗忘的‘真实’,守护地脉不被彻底污染或榨干。旧日的统治者(意指银行及其背后的绝对理性)只知掠夺时间,却无视时间承载的‘意义’。我们行走于光与影的间隙,记录、保存,并在必要时…引导像你们这样的‘变数’。”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银行体系的深刻了解与对立立场,并且似乎将李溯三人视为某种重要的“变数”。
“你们如何知道我们?又如何能捕捉到她的…低语?”李溯指向艾小弦。
“地脉…自有其传递信息的方式。”引路者并未直接回答,语气依旧平和,“当足够强烈的、与地脉同源的意念出现时,我们便能感知。至于你们…‘织网者’的名号,以及你们在‘炉心’引发的波澜,并非无人知晓。只是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或忽视。”
信息量巨大!这个“影光会”不仅知晓他们的存在和行动,甚至对“母亲”苏醒也有所了解!他们潜伏在暗处,观察着一切。
李溯心中念头飞转。对方目前表现出的诚意和提供的信息,都指向合作的可能性。但他们依旧神秘,动机虽看似合理,却无法完全证实。
“你们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李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引路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们…希望‘低语者’能尝试进入‘心象回廊’。”他终于说道,“那里封存着一些至关重要的记忆碎片,关乎这个世界的创伤根源,也关乎‘永恒之炉’最初的秘密。这些信息,或许能帮助你们更好地理解你们面对的敌人,也能帮助我们…验证一些古老的预言。”
他再次看向艾小弦:“只有你能安全地进入其中,并有可能带回‘真相’。作为回报,我们会提供我们掌握的关于银行残余势力动向的信息,以及…安全通往更深处、资源相对丰富区域的路径。”
这是一个交易。用艾小弦探索“心象回廊”的风险,换取宝贵的情报和生存资源。
李溯看向艾小弦,用目光询问她的意见。这需要她自愿,也需要评估她的能力是否足以应对。
艾小弦迎着李溯的目光,又看了看那片黑暗中静立不动的引路者,最后将视线投向了诺亚探测出的、“心象回廊”所在的方向。她能感觉到那里传来的一种隐隐的、悲伤而熟悉的呼唤。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虚弱,但眼神逐渐坚定。
“我…愿意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