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墙上的小喇叭刚开始播放《东方红》。
刘二贵就睁开了眼，在没有手机电脑的年代，晚上睡得早，起的也早。
还是照例先洗了把脸，又把羊喂了一遍，和红狼吃完早饭，想起今天镇上的养殖场还要送两车粪过来。
刘二贵赶紧拿起镢头，准备在河边的空地上，在整理个地方，到时把粪卸到那里，现在积攒的肥料，足够五亩地用了。
这时候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正是吃早饭的时候。
刘二贵溜达着，往河边走去。
远远看到存放粪的地方一片狼藉，三堆粪就剩下一堆了，还有一堆被人把塑料纸掀开，已经铲走了一大半。
“不好！昨晚有人偷粪！~”心里咯噔一下。
来不及多想，刘二贵扛着镢头，向前飞奔。
眼前的景象，已经再次确认了他的猜想，最旁边的一堆粪，已经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剩下的中间一堆，被推走了一大半。还有一堆完好无损。
“真他妈的该死，这是谁干的！”
怒火中烧的刘二贵，扔下镢头，开始仔细的查看。
凌乱的脚印，还有独轮车的印痕，以及周围草丛里散落的粪坷垃，说明昨晚不是一个人，定是趁着晚上没人，着急忙慌偷走的。
这些粪是刘二贵花了五百多买来的，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偷走。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他眼神阴鸷，死死的咬着后槽牙，开始在周围寻找蛛丝马迹。
“别让我找到你，不然，蛋子给你捏碎！”
“二贵，大清早的在草窠里找啥那？”
“三爷爷啊，捡粪那，”刘二贵被突来的叫声吓了一跳。
抬头看去，是村里的刘长学。七十多岁了，正挎着一个粪筐，满街溜达着捡粪。
“你找啥那，大清早的，也不嫌臭！”
“我买回来的粪，被人偷了一大半去。。。”
“啥？被人偷了？！”
刘长学知道二贵买了几堆粪，但是为了避嫌，他一直没到这附近来过。
听他这么一说，先是一惊，接着慌忙解释道：“二贵啊，我可一直没来过。可不敢冤枉人。你看看。我这一大早才捡了这一点，不是我偷的。。。”
“没说你偷的，前天我买回来的粪，被别人偷走了。。。”
“啊？！咱大槐树村招贼了？！还是偷粪贼？！”
刘文学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二贵，匹夫无罪，捡粪其罪，感觉还是远离此地为妙，于是撂下两句不咸不淡的话，背着筐，急匆匆的离开。
为了洗脱嫌疑，边跑边喊：“了不得了！了不得了！二贵的粪叫人偷啦！那么大一堆，没啦！”
这一嗓子，把大槐树村的众人从清晨的早饭中，惊到了街上。
所有人也不吃饭了，纷纷涌到街上，开始互相打听。
村中央那棵遮天蔽日的老槐树下，很快成了临时的议事场。
端着饭碗的、拎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披着衣裳刚趿拉着鞋出来的，都围了过来。
“啥？偷粪？偷那玩意儿干啥？又臭又沉的！”三十多岁的汉子，刘猛瞪着眼，觉得这事儿透着邪乎，“谁家缺那点玩意儿？自家茅坑里还攒不够？”
“谁说不是呢，”老会计刘文革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慢条斯理地说，
“二贵那孩子，攒点粪容易么？花钱买的！这不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嘛！”
“老实人？他可是个傻子！”贺春梅撇着嘴，心里偷笑，声音尖利，“一个傻子，买三堆大粪搁河滩上，招苍蝇惹蛆的，指不定就是招了贼惦记！这贼也够有眼力劲的，专偷傻子的东西。”
“话不能这么说二婶儿，”旁边抱着孩子的春燕听不下去了，“二贵是脑子慢点，可人家想种地，知道买粪沤肥，这份心劲儿就比那些游手好闲的强！
偷他的，那不是往老实人伤口上撒盐吗？太欺负人了！”
“就是就是！”几个平时觉得二贵可怜的老婆子附和着，“二贵这孩子，命苦啊，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哎，这谁干的丧良心事儿！”
“嘿，有好戏看喽！”几个半大小子挤在人群外围，互相推搡着，脸上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谁偷的粪？胆儿肥了！看书记咋收拾他！”
人群嗡嗡议论着，同情、不忿、冷嘲热讽、事不关己的淡漠、等着看好戏的兴奋。
直到一个洪亮而带着明显怒气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嘈杂：
“都吵吵啥！没事干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村支书刘光礼背着手，铁青着脸走了过来。
他眉眼间透着庄稼人的硬朗和当家人特有的威严。
身后跟着脸色难看的治保主任王长海。
刘光礼几步走到老槐树下的磨盘上，站定了，扫视一圈，嘈杂声瞬间低了下去。
“大槐树村，祖祖辈辈，啥时候出过贼？！”
“啊？从老支书那会儿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谁家丢过一根针半根线？如今倒好！偷上粪了！还偷的是咱村自己人的粪！偷的是二贵的粪！”
他顿了顿，胸膛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二贵这孩子，是脑子不灵光！可他是咱大槐树村的人！！！
他傻，可他没偷过没抢过，没祸害过谁家一棵庄稼！现在，他想种地，想好好过日子，自己掏钱买了粪，就有人敢把爪子伸过来？！
这不是偷粪！这是打咱大槐树村所有老少爷们的脸！是骑在咱脖子上拉屎！”
“对！太欺负人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 刘光礼的话点燃了村民朴素的集体荣誉感和护犊子的心性，群情激愤起来。
连刚才说风凉话的贺春梅也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吱声。
“这事儿，没完！”刘光礼一挥手，斩钉截铁，“长海！”
“在！”刘长海挺直腰板。
“你带几个人，还有拴柱、满仓叔，你们几个心细的，都给我去河滩地！仔细看！脚印、车辙印、牲口蹄子印，哪怕掉根毛，也给我捡回来！看看这贼是从哪边来的，往哪边跑的！”
“好！”刘长海立刻招呼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