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舱壁,手指还插在头发里,太阳穴突突地跳。
那股陌生的记忆像藤蔓缠进骨头缝,越压越紧。
老寒腿的戏还在演,膝盖打颤,嘴里哼唧着“哎哟这风湿又犯了”,可我知道不能只靠装——得把这玩意儿变成我的。
血玉贴在后颈,温的,但不再发烫。
刚才那一声笑,不是错觉。
它醒了!
我慢慢摘下眼镜,捏住鼻梁揉了两下,再睁眼时视线模糊了一瞬。
痒痒挠还在手里,柄尖有点裂了,像是被什么力量撑过。
我用拇指蹭了蹭后颈,皮肤下的玉片微微震动,像有东西在里面翻身。
我低声问:“你想干嘛?”
没有回答。
风从铁皮门缝钻进来,吹得维修舱里的电线轻轻晃。
我盯着自己滴血的指尖,忽然想起小时候祖坟那边传下来的规矩:认主还魂,要见血。
我不废话,直接拿痒痒挠划了道口子,血珠刚冒出来就往血玉上按。
“啪”一声轻响,像是火柴擦过粗糙墙面。
绿光炸开,不是往外散,而是往回收,缩成一道螺旋光柱直冲天灵盖。
我眼前一黑,紧接着整片夜空像是被谁撕开一道口子,银灰色的光瀑倒灌下来,落在舱顶,凝成一面半透明的镜子。
镜面晃荡,像水池底下照上来的影子。
佛像残片的纹路一点点浮现,青铜底座刻着我看不懂的符文,边缘长出细密裂痕,像是承受不住某种重量。
镜中开始显影——
左边是我,黑框眼镜,廉价西装皱得像隔夜外卖袋,手里攥着半截断掉的痒痒挠;
右边是个穿玄袍的人,脸和我一样,但眼神冷得能结霜,手里握着招魂幡,袖口沾着干涸的血迹。
两个我。
现代打工人 vs 二十年前国师。
“哟。”
我说:“合拍了属于是。”
镜子里的玄袍人嘴角一扯,没说话。
戴眼镜的那个倒是冷笑了一声:
“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天天在茶水间演苦情男,背地里算计股东,真当自己是正义使者?”
“你不也一样?”
我回他:“躲在血玉里看戏,等别人替你扛雷?”
话音刚落,玄袍人抬手,指尖一点镜面。
轰!
整个顶楼平台猛地一震,信号塔发出低频嗡鸣,连远处写字楼的灯光都闪了一下。
我脚下一滑,差点跪倒,赶紧扶住舱壁稳住身子。
耳边传来系统提示音,但这次不是文字,是一串听不懂的古调,像是有人在唱葬礼上的经文。
“检测到双重意识共鸣……启动显影协议……”
我咬牙,脑子里迅速切模板——「无悲无喜观世者」。
这不是演的,是真的心静。
千年来见过太多生死局,哪一回不是笑着把刀捅进自己胸口?
现在这点动静,还不够给我泡杯茶。
我缓缓抬起手,伸向镜面。
镜中的两个我也同时抬手。
三根手指,在即将触碰的瞬间,空气像是凝固了。
风也停了,灯不闪了。
就连心跳声都听不见。
然后——
【检测到时空重叠,启动最终防护】
红色警告在我视网膜上炸开,不是投影,是直接烙进神经里的字。
显影镜轰然爆碎!
碎片没落地,就在空中化作金色符文,逆着气流旋转,一个个拼在一起——
“戏神陆九渊”
四个大字悬在半空,金光刺眼,像是焊进了夜色里。
每个笔画都在微微震颤,带着某种不可违逆的威压。
我站在原地,手还举着,指尖离最后一个字不到十厘米。
它停了三秒。
然后像沙子堆的墙被风吹倒,散成光点,消在风里。
血玉安静了!
贴在皮肤上,凉凉的,像是睡着了。
我喘了口气,低头看掌心——那里躺着一小撮青铜粉末,灰绿色,带着点锈味。应该是显影镜崩解时留下的,来自佛像残片的核心部分。
我用拇指搓了搓,颗粒很细,但压下去有种奇异的阻力,像是里面藏着微型电路板。
“所以……”
我喃喃:“这才是显影剂的终极形态?不是用来照别人,是用来照自己?”
没人回答。
但我感觉到后颈那块玉动了一下,像是点头。
我慢慢把粉末收进裤兜,顺手捡起地上断掉的痒痒挠柄。
木头裂得彻底,不能再用了。
这玩意儿陪了我三个月,从会议室斗到停尸房,现在终于退休。
我正想站起来,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抬头一看,信号塔顶部的检修盖不知什么时候移开了半寸,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而里面没有动静,也没有光,但我知道——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刚刚从这里离开。
我没追。
这种时候,最该做的事不是找出口,而是确认入口。
我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蹲下身检查显影镜碎裂的位置。
地面没有痕迹,但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气味——不是血腥,也不是焦糊。
而是一种类似旧书库的味道,混合着檀香和铁锈。
不对……
不是铁锈。
是铜。
氧化的青铜。
我顺着气味往前走两步,脚尖踢到一块小金属片。
弯腰捡起来一看,是块指甲盖大小的电路板残骸,上面印着一行小字:
**F-7x 显影单元·序列号已注销**
我盯着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赵无极啊赵无极,你临死都不忘埋伏笔是吧?这破板子是你公司产的,还敢标型号?”
我把碎片塞进口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这时候,血玉又震了一下。
不是警告,也不是笑声。
是一段记忆片段,自动播放。
画面里还是那个吊脚楼,但我这次看清了——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照片,上面有个小男孩穿着开裆裤,手里拿着一把木头做的痒痒挠,旁边站着个老头,正指着他说:
“九渊,记住,咱们家的东西,从来不是拿来挠痒的。”
我愣住。
下一秒,脑内响起一个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你还没资格见真正的我。”
话音落下,血玉彻底冷却。
我站在原地,手插在裤兜里,盯着信号塔顶端那个黑洞。
远处城市灯火通明,集团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霓虹,像一张巨大的电子面具。
我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最底下那个备注为“老宋”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
我开口就说:“喂,食堂今天有没有上新菜?”
对方沉默两秒,瓮声瓮气地回:
“红烧肉套餐加量不加价,你要几份?”
“来三份。”
我说:“一份给我,一份给旺财,还有一份……放董事长办公室门口。”
“哦。”
老宋顿了顿:“那我加勺朱砂。”
“随便你。”
我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眼天空。
云层裂开一道缝,月光照下来,正好落在维修舱门口。
我迈出一步,踩碎了地上最后一片显影镜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