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的手指还贴在那道裂缝上,指尖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颤动,仿佛地底深处有某种活物正缓缓苏醒,与他血脉共鸣。那震动不似寻常地脉波动那般规律,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像是心跳,又像是低语。刚才那一瞬的信号绝非错觉。这裂痕在动,极其缓慢地延伸,如同沉睡万年的巨口正悄然张开。
他猛然睁眼,双瞳骤然收缩,万道神瞳瞬间运转至极限。视野骤然一变,天地间的灵气轨迹尽数浮现,而眼前的石墙之下,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红纹路,如血管般搏动,蜿蜒深入地底。那些纹路并非刻印而成,而是由能量自行凝聚成形,宛如活体经络,在黑暗中跳动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律动。
这不是自然之力,更不是火行地脉的正常反应。
萧羽瞳孔微缩,心中警铃大作。他分明感知到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正在地下交汇——炽烈如熔岩的地火之力,与阴寒刺骨、源自极渊深处的玄水之气,竟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扭曲而稳定的循环。水克火,本应相斥,可此刻二者却被某种禁忌手段压制融合,如同将毒蛇与猛虎锁入同一牢笼,只待开关松动,便是滔天灾劫。
他迅速收回手,后退半步,脚跟刚触地面,整片祭坛便剧烈一震。
石墙表面泛起一层幽绿色光晕,如同腐朽金属渗出的锈斑,沿着裂缝迅速蔓延。下一瞬,轰然炸响!碎石四溅,尘烟冲天,那道裂痕猛然扩张数尺,一道滚烫热浪夹杂着刺骨寒气扑面而来,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浆,呼吸之间仿佛吸入刀锋与冰针,肺腑生疼。
“不对。”萧羽低声自语,声音冷得像铁,“焚天九劫阵只是幌子。”
他抬掌压向地面,指尖凝聚一丝星辰真元,试图封禁能量外泄。可那股力量太过狂暴,真元刚一接触便如薄纸撕裂,化作点点星屑消散于空中。他知道单凭自己已无法压制,立刻传音而出,声线凝成一线直射百丈之外:“来祭坛!魔阵未毁,后招已启!”
话音未落,裂缝再度爆裂!
一声巨响撕裂寂静,整座祭坛剧烈摇晃,九根残破石柱齐齐震颤,尘土簌簌落下。一道人影从地底疾射而出,稳稳落在祭坛中央,双足落地无声,唯有一圈气浪掀飞四周碎石。
那人披着火宗执事的赤红长袍,衣角焦黑卷曲,袖口处还残留着符文焚烧后的灰烬。他的脸苍白如死人,皮肤下青筋虬结,如毒藤攀爬,双眼赤红欲滴,瞳孔深处竟无黑白,只有一团翻涌的黑雾在旋转。
他站在原地,嘴角缓缓咧开,露出森白牙齿,喉咙里挤出低沉笑声,像是砂石摩擦铁器,令人毛骨悚然。
“你们以为……破了主阵就结束了?”那人声音沙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从血泊中捞出来,“那只是开始。”
萧羽目光如刀,死死盯住对方。此人他从未见过,但气息却异常熟悉——那是魔气侵蚀经脉至极致的征兆。此人的五脏六腑早已腐坏,骨骼扭曲变形,体内生机近乎断绝,全靠一股邪异之力强行维系行动。根本不是活人,而是披着人皮的傀儡。
“你是谁?”萧羽问,语气平静,掌心却已悄然凝聚一道剑意。
“我是谁不重要。”那人抬起枯瘦右手,轻轻一挥。
刹那间,地底九根残柱同时震动,原本熄灭的火焰重新喷涌而出,炽焰腾空三丈,照亮整个祭坛。然而更诡异的是,四面八方忽然涌来浓重寒气,空气中凝结出细小冰晶,与烈火对冲,在祭坛上方形成一个巨大的阴阳漩涡——一半是赤红烈焰,一半是幽蓝寒流,彼此纠缠、吞噬、再生,竟达成了短暂平衡。
炙热与极寒交替冲击,空间开始扭曲,肉眼可见的波纹在空中荡漾。祭坛边缘镌刻的古老符文一块块崩裂,地面裂痕如蛛网扩散,甚至触及支撑梁柱,整座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萧羽瞳孔骤缩,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古籍记载。他终于明白了——这不是什么毁灭大阵,而是一个逆天改命的“融煞阵”。
它以火宗地火眼为引,借地脉阳气点燃玄水阴力,强行制造水火交融的极端环境。一旦成功,便会催生出短暂存在的“虚相之眼”——那是法则失衡时出现的时空裂隙,能窥见过去未来的一角,亦可释放出被封印的远古存在。
而一旦失败,则会导致南域千里之地陷入水火失衡的连锁崩塌,山河倒转,生灵涂炭。
“他们想用南域当试验场。”萧羽心中凛然,“拿千万人性命做赌注,只为打开那扇不该开启的门。”
念头未落,空中漩涡越转越快,狂风卷起碎石如箭矢般横扫四方。萧羽被迫连退数步,左臂挡在面前,右掌紧握成拳,体内星辰之力疯狂流转,却仍感压力如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通道口火光一闪。
一道身影疾冲而入,步伐稳健,气息凌厉。
她一身素白衣裙染了焦痕,发丝微乱,眼中却燃着不屈火焰。双手一扬,体内真火轰然爆发——金红色火焰腾空而起,如凤凰展翼,瞬间在她周身筑起一道炽烈屏障,硬生生将失控的火元素拦住。
“萧羽!”她高声喊道,声音穿透风暴,“我能控住火,但撑不了太久!”
萧羽点头,眼神坚定:“别让它被水气吞了,稳住火行方向!”
女子咬牙,双掌前推,涅盘火如潮水般蔓延,与那股寒气正面碰撞。火焰剧烈翻腾,发出刺耳嘶鸣,每一次交锋都激起百丈气浪。她的脸色渐渐发白,额角渗出血珠,显然已接近极限。
祭坛中央,那名执事仰头狂笑,笑声中充满癫狂与讥讽:“晚了!融煞阵已启,水火交汇不可逆!你们救不了任何人!”
说罢,他双手猛地拍向胸口!
一声闷响,胸膛炸裂,鲜血喷洒满地。可那血并未落地,反而悬浮空中,迅速凝结成一道血色符箓,散发着腥臭与怨念,直冲漩涡核心。
刹那间,漩涡加速旋转,空间裂缝扩大至丈许,连天上垂落的星辰之力都被扭曲吞噬,无法穿透。
女子闷哼一声,身形剧烈晃动,火焰屏障出现裂痕,几乎要崩溃。
“不行……”她低声道,声音颤抖,“再这样下去,火会反噬我……”
萧羽眼神一冷,知道不能再等。
他闭上双眼,万道神瞳全力催动,意识穿透层层乱流,直逼漩涡中心。时间仿佛变慢,万物归寂,唯有那一道水火交汇之处,在每一次能量交换的瞬间,都会出现一个极其微小的“静默点”——那是法则流转的间隙,是整个阵法唯一的破绽。
“就是那里。”
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残存的星辰之力全部压缩于右掌,真元凝练如剑,锋芒毕露。
“三息后,把火压到最低!”他突然开口。
女子没有犹豫,立刻收力。涅盘火急速收缩,火行之力骤减。
就在这一瞬,萧羽睁眼,右掌猛推而出!
一道凝练至极的剑气破空而起,无声无息,却撕裂虚空,精准刺入那“静默点”。
时间仿佛停滞。
漩涡猛地一顿,旋转速度骤降。水火分离,狂暴的能量开始溃散。裂缝停止扩张,地面震动逐渐平息。
“成功了?”女子喘着气问,扶着墙壁站稳。
还未回答,那名执事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怒吼。他只剩半边身体,内脏外露,却仍挣扎着站起,双手结出诡异印记,指尖划破咽喉,以血为引,欲重启阵法。
萧羽没有迟疑。
身影一闪,已出现在对方面前。右掌如刀,直劈后颈。掌力落下,一声脆响,对方脖颈处一颗黑色晶核应声碎裂,黑雾四散,哀嚎戛然而止。
执事双眼翻白,重重倒地。
祭坛恢复平静,只剩下残烟袅袅升起。火焰归于沉寂,寒气消散,地面裂痕也不再蔓延。
萧羽站在原地,呼吸略显沉重。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他所有真元,手臂微微发抖,额角渗出冷汗。他低头看向昏迷的执事,眼中没有放松,只有更深的警惕。
“你说融煞阵才刚开始……”他蹲下身,手指拨开对方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暗紫色印记——那是一朵扭曲莲花,花瓣由血线勾勒,花心嵌着一只闭合的眼睛。
这是魔宗分支“幽冥莲”的标记。
“背后还有谁?”他低声问道,语气冰冷。
女子走过来,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他还活着,能问出来。”
萧羽点头,伸手探向对方脉门。就在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那人嘴唇忽然轻微颤动。
“水火……终将……归一……”
话未说完,身体猛然抽搐,嘴角溢出黑血,彻底昏死过去。
萧羽收回手,眉头紧锁。他抬头看向祭坛深处,那口地火眼已经安静下来,黑洞中不再喷火,只有一缕热气缓缓上升,如同巨兽沉眠后的余息。
他知道,这场危机暂时解除,但事情远未结束。
融煞阵的目的从来不是毁灭火宗,而是制造水火冲突,引发法则紊乱。是谁能在千里之外调动玄水之气?又是谁能在火宗内部安插卧底而不被察觉?甚至连执法堂多年巡查都未曾发现端倪?
他站起身,望向通道出口。外面依旧寂静无声,没有警钟,没有脚步,说明高层仍未察觉这里的变故。
“得把这个人交给执法长老。”他说。
女子点头:“烈苍会审问他。”
萧羽没再说话。他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碎裂的符石,上面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水汽痕迹,触手冰凉,久久不散。他握紧石头,指节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女子忽然拉了下他的袖子。
“你看。”
她指向祭坛边缘的一块石板。那里原本刻着火宗图腾——烈焰凤凰,此刻却被一道新划的痕迹覆盖。那是一条弯曲的线,末端分叉,形似蛇尾,又像某种古老符号。
萧羽走过去蹲下,仔细端详。那不是随意刻画,而是有规律的笔顺:先是一道逆旋弧线,再加三点星芒,最后以斜钩收尾——与他在古墓密卷中见过的“归墟引”标记极为相似。
传说中,“归墟引”是通往失落世界的坐标,唯有集齐水火双源之力,才能激活其门扉。
他伸手摸了摸那道刻痕,指尖传来一丝凉意,仿佛有谁曾在耳边低语。
远处,通道尽头传来脚步声,缓慢、稳定,却不属于火宗弟子的节奏。
萧羽缓缓起身,将符石收入袖中,目光沉静如渊。
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