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破门板外的风声,听着不对劲。
不光是吹过草丛的“哗哗”声,里头还夹着一种“啪嗒……啪嗒……”的动静,又湿又沉,像是谁穿着 一双浸透了水的烂布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窝棚外面的泥地上。
是它!它从水潭里出来了!找上门了!
我浑身汗毛倒竖,死死攥住那把滚烫的柴刀,缩在干草堆最深的角落,连气都不敢喘。掌心的烙印,随着那“啪嗒”声的靠近,一阵阵钻心地疼,像是被烧红的铁钎子,一下下往里捅。
那脚步声在窝棚门口停住了。
一股浓烈的、带着河底淤泥腐烂气息的腥臭,从门板的缝隙里,一丝丝、一缕缕地钻进来,熏得我头晕眼花。
紧接着,我靠着的这面土坯墙,开始传来 一种缓慢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喀啦……喀啦……”,就像……就像有长长的、坚硬的指甲,正在一下下,刮着墙皮!
它就在墙外!和我,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土坯!
我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里一热,尿骚味瞬间弥漫开来。我整个人僵住了,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土墙——墙上那些斑驳的泥灰,随着那刮擦,正一点点、簌簌地往下掉!
“喀啦……喀啦……”
刮擦声停了。窝棚里死寂一片。只有我擂鼓般的心跳,撞击着胸腔。
突然——“噗”的一声闷响!
一只高度腐烂、露出森白指骨的手,猛地捅破了脆弱的土坯墙,五指张开,带着湿冷的淤泥和腥气,就悬在我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那手上,还缠着几缕破烂的、像是工作服一样的布条!
矿工!是死在井下的矿吼子!
我“阿土”一声(无声的惊骇),整个人向后猛缩,后脑勺重重撞在后面的土墙上,眼前金星乱冒。
那只鬼手,在空中僵硬地抓挠了几下,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又缩回了墙洞后面。只留下一个 黑黝黝的窟窿,和满屋令人作呕的腐臭。
墙外的“啪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朝着远离窝棚的方向,慢慢消失了。
它走了?为啥不进来抓我?是怕我手里这把刀?还是怕……我身上的那块布?
我瘫在草堆里,过了好久,才哆嗦着爬起来。窝棚里恶臭难闻。我挪到那个被鬼手捅破的墙洞前,借着月光往外看。外面只有黑黢黢的山林,啥也没有。
但墙洞边缘的泥土上,清晰地留着几个湿漉漉的、带着泥污的手指印!
这不是梦!是真的!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柴刀。刀身上那个记号,红光已经完全熄灭。但当我目光落在那些刻着的小人围棺的画面上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掌心烙印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吸力!像是有个旋涡,要把我的魂儿吸进去!
眼前猛地一花!窝棚、月光、破墙……所有景象都扭曲、模糊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跳动闪烁的、像是透过水面看到的混乱画面:
……火光!好几支松明火把,插在泥地里,照亮了一个水潭边(就是牛鼻子洞那个!)……几个模糊的人影,穿着老式的那种对襟褂子,戴着篾帽,围在那口我撬开过的铁棺材旁边!他们手里拿着 木剑、铜铃,好像在跳着一种奇怪的步子,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做法事!
……画面一转!棺材盖被打开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土布衣服的女人(那背影,好像娘!)正被人从后面死死抱住腰,她拼命向前伸着手,手里好像攥着个小小的、红布包着的东西,想要扔进棺材里去!抱住她的那个男人,侧脸看,有点像……像死了多年的邻寨的黄长发(一个老光棍)?
……棺材里,黑气冲天!一个穿着破旧矿工服、脸色青黑浮肿的汉子,直挺挺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他睁着眼睛,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幽幽的绿火!他张开嘴,发出一种我“听”不到的、但却让我灵魂都在颤抖的无声咆哮!
……混乱!推搡!娘手里的红布包,掉在了地上!那坐起来的矿工僵尸,猛地伸出手,一把抓向了……抓向了旁边地上放着的 一把柴刀(就是我手里这把!)……刀身上,那个圆圈套三点的记号,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红光!……
“阿土!”我闷哼一声,眼前的幻象瞬间消失。我又回到了冰冷的窝棚,浑身虚脱,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
刚才那是啥?是这把刀记录下来的……过去的景象?是当年封印这棺材时的场面?
娘真的在场!黄长发也在!他们想往棺材里扔那个红布包?那是啥?是镇压的东西吗?为啥没成功?反而让那矿工僵尸抓住了这把刀?
这把刀,根本不是啥镇压的法器!它很可能……是那个僵尸矿工变成厉鬼后的凭依物!是个邪门到极点的东西!娘把布条缠在上面,不是用它,而是想隔绝它?或者……是想用布条上的气息(比如血)来消磨它的邪气?
我越想越怕。
看着刀柄上娘的布条,心里又酸又胀。娘,你当年,到底是参与了啥?你现在……还活着吗?你要是还活着,知不知道我找到了这把刀,放出了里面的东西?
窝棚外,远远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像是夜猫子(猫头鹰)的惨叫!但那叫声,拉到一半,就诡异地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掐断了脖子!
山林,重归死寂。
我知道,它没走远。它就在这附近。它在盯着我。它在等我出去,或者……等我被这把刀里的怨气,彻底吞噬。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找人。找懂行的人。
我想起了隔壁寨子半坡上的武教先生(招魂、退鬼、驱邪的人)刘佐化。只有他,也许能弄明白这把刀的来历,告诉我该咋办。
天快亮时,我揣好柴刀,咬咬牙,顶着那股如跗骨之蛆的冰冷视线,朝着刘佐化爷爷家的半坡上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去。
我得知道,娘当年,到底有没有给我留下了个啥样的东西,这个烂摊子是不是她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