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这次… 落地姿势还算他妈的… 完整?
意识像是从高速离心机里被甩出来,又砸进了一团湿乎乎、软绵绵的烂泥里。五脏六腑挪位的恶心感还没完全消退,全身骨头像被大象踩过一样酸痛,但奇怪的是,没有预想中逃生舱撞击地面的剧烈震荡,反而像是被什麽东西缓冲了一下,然後是轻微的、带着弹性的颠簸。
耳边没有爆炸声,没有金属撕裂声,只有一种… 绝对的、令人心慌的寂静。不,不是完全寂静,仔细听,有极其微弱的、彷佛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 很远的地方,似乎有流水潺潺的声音?
嘴里没有铁锈味,吸进来的空气… 带着一股… 青草、泥土和某种淡淡花香的混合气息,清新得有点不真实。甚至还有一丝… 阳光的暖意?
我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几秒才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破碎的舱壁,而是… 一片朦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 穹顶?很高,非常远,像倒扣的碗。
我动了动脖子,环顾四周。我躺在一个狭小的、已经开启的逃生舱里,舱体半埋在松软的、长满青苔和不知名小花的泥土里。周围… 是树林?参天古木,枝叶繁茂,阳光(如果那是阳光的话)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湿润,带着植物和腐殖质的清新气味。
这里是… 哪儿?跃迁出错了?掉到某个星球上了?可资料板显示的坐标是深空啊!
低语声?屁都没有。脑子里清静得像刚被水洗过,只有劫後余生的恍惚和强烈的不真实感。体内那口“枯井”,在经历了剧烈的跃迁消耗後,似乎因为周围环境中浓郁的、充满生机的能量粒子滋润,正在缓慢地、贪婪地吸收着,带来一种久旱逢甘霖的舒适感,连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面板下那些银白色的血管纹路,在柔和的光线下,泛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光泽。
这地方… 太正常了!真常得诡异!和之前经历过的炼狱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但正是这种情常,让我心里警铃大作!
我挣扎着从逃生舱里爬出来,脚踩在松软的草地上,有些不真实的绵软感。从腰间拔出撬棍(这老夥计真是命硬),警惕地打量四周。
树林很密,植被茂盛,都是没见过的品种,树叶的形状和颜色有些奇怪,过於鲜艳和规整。头顶的“天空”是均匀的乳白色,散发着柔和的光,没有太阳,但光线充足温暖。能见度很好,空气乾净得过分。
能量视野尝试开启。嗡… 脑袋微微一胀,视野切换。周围的景象变成了流动的、浓郁的绿色生命光海,生机勃勃,能量纯净而稳定,几乎没有杂质和污染。但在这片绿色光海的极远处,能量视野的边缘,似乎有一层… 无形的、坚固的、散发着微弱秩序波动的“边界”?将这片生机盎然的区域包裹了起来。像个… 笼子?或者说… 一个巨大的温室穹顶?
这里是人工的!不是自然星球!
我心里一沉。是谁建造了这里?观星者?窃火者?还是… 别的什麽东西?安全区?还是更高阶的监狱?
必须搞清楚状况。
我循着水声的方向,小心地在林间穿行。脚下的落叶松软,几乎没有声音。沿途看到了不少小动物,形似兔子或松鼠,但毛色更加鲜亮,眼神温顺,不怕人,甚至好奇地打量着我。一切都显得那麽和谐安宁。
走了大概十几分锺,穿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过,溪水旁是平整的草地。更远处,可以看到一些低矮的、样式简洁雅致的房屋,屋顶是某种发光的材料,烟囱里飘出嫋嫋炊烟。甚至能看到一些身影在田间劳作,穿着朴素的麻布衣服。
一个… 村庄?有人类?幸存者聚居地?
我握紧了撬棍,没有贸然靠近,而是藉着树木的掩护,仔细观察。那些人的动作从容,神态平和,彼此交谈时面带微笑,看起来没有任何紧张和恐惧。这完全不像是在废土末世中挣扎求生的样子。
太假了!这安宁祥和的景象,反而让我骨子里发寒。经历了这麽多阴谋和陷阱,我绝不相信宇宙中会有无缘无故的桃花源。
就在我犹豫是进是退时,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从侧後方响起:
“远道而来的朋友,不必躲藏了。欢迎来到‘避风港’。”
我浑身一僵,猛地转身!撬棍横在胸前!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後几米远的地方,正微笑地看着我。他手里没有武器,眼神清澈平静,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能量场。
他是怎麽靠近的?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你是谁?这里是什麽地方?” 我警惕地问,声音沙哑。
“我是这里的长老,你可以叫我艾恩。” 老者语气温和,“这里是‘避风港’,一个远离纷争与苦难的栖息地。我们感知到你的飞船迫降,特地前来迎接。”
感知到?他们有监控?
“避风港?” 我冷笑,“怎麽个避风法?谁建的?”
艾恩长老对我的敌意不以为意,依旧微笑:“创造者已不可考,或许是上古的先贤。我们只是一群偶然发现此地、在此定居的流浪者。这里有充足的资源,宜人的环境,没有争斗,没有辐射,没有那些… 黑暗中的低语。你可以放下戒备,朋友,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安全的?我看着他那双过於平静的眼睛,心里的寒意更浓。这种绝对的“安全”,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其他人呢?他们从哪来?” 我追问。
“和您一样,都是迷失的旅人。” 艾恩指了指村庄,“我们来自不同的星域,不同的时代,但在此地,我们找到了和平与安宁。时间在这里流动缓慢,疾病与衰老远离,我们只需享受这份馈赠。”
长生?和平?听起来像是… 圈养?
我试着用能量视野仔细感知艾恩长老。他的生命光辉温暖而稳定,没有任何污染或扭曲的迹象,但… 似乎缺少了点什麽?缺少了生命在逆境中挣扎所特有的那种… 韧性和尖锐?他的能量场,温和得像一滩死水。
“跟我来吧,朋友。” 艾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的伤需要处理,你也需要食物和休息。有什麽疑问,稍後可以慢慢解答。”
我犹豫了一下。现在翻脸不明智,对方深浅不知。不如先假意顺从,摸清底细。
我点了点头,但手里的撬棍并未放下。“带路。”
艾恩笑了笑,转身朝着村庄走去,步伐从容。我跟在後面,保持着距离,能量视野全力戒备着四周。
走进村庄,更多的“居民”出现在视线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各异,但无一例外,脸上都带着一种… 模式化的、过於完美的平和微笑。他们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新来者,眼神乾净得像婴儿,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热情或警惕,只有一种… 空洞的友善。他们互相交谈,声音轻柔,内容无非是庄稼、天气、手工艺品,没有任何关於过去、关於外界的资讯。
整个村庄整洁得过分,田里的作物长势旺盛,房屋精致,但总感觉缺少了生活的烟火气,像一个精心布置的模型。
艾恩把我带到一间空置的小屋前,里面家俱齐全,乾净整洁,甚至准备好了乾净的衣物和食物(新鲜的水果和面包)。
“这里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艾恩说,“好好休息,晚些时候会有欢迎仪式。记住,在这里,放下过往,拥抱现在。”
他说完,便微笑着离开了。
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跳才缓缓平复。冷汗已经浸透了後背。
这个地方,绝对有问题!每一个人,每一寸土地,都透着一股被精心设计好的、虚假的宁静。他们像是被洗脑了,或者… 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人类?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祥和”的村庄,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这里不是避风港,更像是一个美丽的捕兽夹。那个艾恩长老,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麽简单。
必须尽快找到离开的方法!但在那之前,得先恢复力量,弄清楚这个“穹顶”的真相。
我看着桌上那些看起来诱人的食物,犹豫了一下,没敢碰。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料。从随身的小包里(幸好没丢)拿出之前搜刮的、所剩无几的营养膏,勉强填了填肚子。然後盘膝坐在床上,尝试引导体内能量,加速恢复。
这里的能量环境极其优越,恢复速度比外面快了好几倍。但随着能量的吸收,我隐约感觉到,空气中那些纯净的生命能量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某种… 引导和安抚意味的精神波动?它在潜移默化地影响我的情绪,让我的警惕心在放松,让一种“留下来也不错”的念头悄悄滋生!
操!果然是温水煮青蛙!
我猛地惊醒,强行压制住那股惰性,更加拼命地汲取能量,同时死死守住灵台的一丝清明。
绝不能被同化!必须保持清醒!
就在我全力对抗这无形侵蚀时,怀里那个金属吊坠,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却带着警告意味的震动!
与此同时,能量视野的边缘,猛地捕捉到村庄中央那棵最高大的、散发着最浓郁生命光辉的古树方向,传来了一阵极其短暂、但异常强烈的、冰冷的、秩序的能量波动!那波动的气息… 竟然和“观星者”的遗蹟有几分相似?!
观星者?这里是观星者的地盘?!他们没灭绝?还是说… 这只是他们留下的另一个… 观察站或者… 实验场?
吊坠的震动,是在指向那里吗?
我走到窗边,死死盯着那棵古树。夜幕(如果那能叫夜幕的话)渐渐降临,穹顶的光芒变得柔和,如同月光。村庄里点起了温暖的灯火,人们聚在一起,唱着舒缓的歌谣,一切都显得那麽美好。
但在我眼中,这美好之下,隐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必须去那棵树下一探究竟!那里,或许有答案,也或许… 是更大的陷阱。
我握紧了撬棍,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虚假的宁静,该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