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聆风对着那具古朴沉浑的青灰色石棺,深深地、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身后,东方秀也忍着腿伤的不适,盈盈下拜。
这一礼,不仅是感谢前辈的传承与馈赠,更是对一段往昔遗憾的告别,对他们自身劫后余生的铭记。
就在叶聆风直起身的刹那,他体内那已然圆融流转的《玄冰圣诀》内力,似乎与这沉寂了数百年的墓室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轻轻荡漾开来。
“轧轧轧——”
一阵低沉而古老的机括声响起,打破了玄室的寂静。
只见石棺后方那面原本看似浑然一体的岩壁,此刻竟缓缓向上抬起,露出了一条幽深向前的通道。
没有致命的机关,没有诡异的迷雾,只有一股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久违的新鲜空气,从通道另一端温柔地涌入。
通道内并不昏暗,两侧墙壁上镶嵌着一些能自行发出微弱白光的奇异石头,提供了足够的照明。道路宽敞而平整,显然是经过精心开凿。
叶聆风搀扶着东方秀,迈步踏入其中。
与来时那条危机四伏、步步惊心的引水渠和回音刀廊截然不同,这条通道给人一种安宁、稳妥的感觉。
墙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简单的刻痕,那是指引方向的箭头,旁边还刻着诸如“心净则路明”、“持正而行”之类的简短箴言,笔迹苍劲,与祭台手札上的同出一源,透露出初代庄主东方既白开阔豁达的胸襟。
叶聆风搀着东方秀,一步步向前走着。他的状态前所未有地好,体内阴阳内力如同江河交汇,生生不息地流转着,带来充沛的力量感和极致的敏锐。
周围空气中最细微的流动,脚下尘埃的轻微震颤,都清晰地反映在他的灵觉之中。
虽然左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之前恶战和驱毒消耗的心神也未完全恢复,但他的精神却异常清明、矍铄,仿佛挣脱了某种沉重的枷锁。
他侧头看向依靠着自己的东方秀。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腿伤让她行走不便,需要他的支撑。
但她的眼神是亮的,里面不再有恐惧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过天晴后的明媚,以及对未来隐约的期盼。
她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稳定而有力的支撑,心中被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沉甸甸的幸福感填满。看着他线条分明、专注前行的侧脸,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包裹着她。
通道很长,却很安静,只有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风哥哥,”东方秀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声音里带着一丝憧憬,
“等这件事了了,爹爹的冤屈洗清了,我们……我们离开这些是非恩怨,去江南好不好?我听人说,那里四季如春,小桥流水。我们找个安静的小城,开一间小小的武馆,不教那些杀人的招式,只教人强身健体,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好不好?”
叶聆风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她。火光下,她仰着脸,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
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从前,他的人生只有剑,只有父亲赋予的仇恨与目标,从未想过“以后”,更未想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用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地落在她脸上。
“好。”
他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声音低沉却清晰,“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这不是敷衍,而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如此郑重地,许下一个关于他们两人共同未来的承诺。
东方秀的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却是喜悦的,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继续前行,光线逐渐变得强烈,不再是夜光石的冷光,而是自然的日光。通道尽头,被茂密的藤蔓植物遮掩得严严实实。
叶聆风伸手,小心地拨开层层藤蔓。
久违的阳光瞬间倾泻而下,有些刺眼,却带着令人振奋的暖意。他们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这是一个荒废了不知多久的院落,位于鸣鸿山庄后山的某处。
院中荒草疯长,几乎齐腰深,一间原本用于守夜或静修的木屋已经半塌,残破不堪。
然而,这院落的位置极佳,站在这里,可以透过稀疏的树木,隐约俯瞰到山庄部分连绵的屋宇和巡逻弟子的身影,但自身又被茂密的山林和嶙峋的怪石完美遮蔽,是一处绝佳的藏身点和观察点。
“这里是……我听爹提起过,好像是祖上一位喜欢清静的长老开辟的别院,早就废弃了。”东方秀打量着四周,轻声说道。
叶聆风点了点头,目光却敏锐地扫视着地面。
他立刻发现了异常——他们脚下的荒草,有明显的、近期被踩踏倒伏的痕迹,形成了一条隐约的小径,通向院落的一角。
“有人来过这里,而且是不久前。”
叶聆风低声道,神色凝重起来。他示意东方秀留在原地,自己则沿着那踩踏的痕迹,小心翼翼地向前搜寻。
痕迹在墙角一处茂密的草丛边消失了。
叶聆风蹲下身,拨开草丛,一件异物映入眼帘。
那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飞镖,通体暗沉,镖刃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镖尾——那里刻着一个微小的、扭曲狰狞的鬼头图案!
叶聆风瞳孔一缩,将这个图案深深印入脑中。
他拿起飞镖,入手冰凉。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飞镖的镖身上,竟然沾着一些灰白色的粉末。
他将飞镖递给跟上来的东方秀。东方秀接过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刀魔众的东西!看这鬼头标记,像是那个诡计多端的‘魍’陶离青惯用的。”
她语气急促,随即用手指捻起一点那灰白色粉末,放在鼻尖轻轻一嗅,脸色更加难看,“这香灰……是祠堂里供奉历代先祖、专用的‘净心檀’!味道和颜色都不会错!”
刀魔众的淬毒飞镖,上面沾着鸣鸿山庄祠堂特有的香灰!
叶聆风眉头紧锁,沉吟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罗广诡计多端,之前的窃刀案本就疑点重重,所有证据都指向我爹,但破绽太多。这飞镖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院墙,望向山庄核心区域那庄严肃穆的祠堂方向。
“听雨楼路途尚远,百日之约时间紧迫。但这线索,却近在眼前。”
叶聆风的声音带着决断,“秀儿,我们改道。先去祠堂一探究竟!”
东方秀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没有任何犹豫,用力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共识。
原本计划中前往听雨楼的路线被彻底搁置,一个更加危险,却可能直指核心的目标,摆在了他们面前。
夕阳西下,夜幕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住鸣鸿山庄。
两人藏身于废弃院落的阴影中,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灯火、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愈发森严神秘的祠堂。
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疑虑,以及揭开真相的决心。
叶聆风望着那片沉沉的夜色,低声说道,仿佛立下誓言:“今夜,我们夜探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