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妙可如同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被两名修为不弱的侍女一左一右搀扶着,或者说,是半强制地架着,一步一步,踏上了墓家那艘装饰得极其奢华,却透着森然之气的迎亲飞舟。
凤冠霞帔沉重无比,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阳少洋作为阴阳家的代表,或者说,是这场交易的见证者之一,也一同登上了飞舟。
飞舟缓缓升空,破开云层,脚下是绵延起伏的南疆山峦。
有趣的是,飞舟前端,墓才深与阳少洋两人并肩而立,竟仿佛在欣赏这南疆风光。
而身着嫁衣的阴妙可,则被侍女刻意拉到了他们身后稍远的位置,沉默地站着。
这场面,不像是新郎迎娶新娘,倒像是两位至交好友同游,而阴妙可,反倒像个无关紧要,随行伺候的婢妾,被彻底边缘化。
阳少洋望着脚下飞速掠过的景色,语气带着一丝复杂,开口道:“墓兄,没想到,今日过后,你竟已为人夫了。”
墓才深的目光并未收回,依旧幽幽地望着远方逐渐亮起的星辰,嘴角扯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什么人夫……过几日,便是傀夫了。”
阳少洋瞳孔一缩。
他对墓家那臭名昭着的炼制傀儡之术略有耳闻,此刻听到墓才深亲口说出,再联想到自己妹妹最终的命运,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墓兄,炼制而成的傀儡……可还保有生前的意识?”
墓才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错愕地转头看向阳少洋,嗤笑道:
“意识?阳兄莫非在说笑?傀儡若还有自我意识,那还叫傀儡吗?不过是一具承载力量的躯壳罢了。”
他似乎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心念一动,一具人形傀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这傀儡栩栩如生,肌肤纹理、五官轮廓与活人一般无二,唯独缺少了活人的血气与生机,显得死气沉沉。
它安静地站立着,仿佛只是睡着了。
阳少洋强忍着不适,仔细打量。
这具男性傀儡其他地方并无特异,唯独那双眼睛的位置,竟是两个空洞洞的坑洞,仿佛被人硬生生剜去了眼珠,留下两个漆黑的窟窿,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恐怖。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傀儡的手臂。
触感冰冷,带着一种弹性,但除此之外,皮肤的细腻程度,竟与真人相差无几!
阳少洋心中一凛,迅速收回手,压下翻腾的胃液,勉强赞道:“墓家的傀儡之术,真乃……鬼斧神工。”
墓才深没有回话,路程并不是很远。
飞舟速度极快,不多时,便抵达了张灯结彩,宾客如云的墓家山庄。
当飞舟缓缓降落,墓才深才仿佛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个新娘,象征性地转过身,伸出手,想要去牵阴妙可。
然而,盖头下的阴妙可,却不着痕迹地将手微微一缩,避开了他的触碰。
墓才深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却不见丝毫怒意,反而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
不爱,便连生气都觉得多余。
他收回手,率先走下飞舟。
在侍女的半搀扶半押送下,阴妙可跟着墓才深,一步步走入喧闹无比的墓家大厅。厅内高朋满座,目光各异,有羡慕,有嫉妒,有冷漠,也有同情。
高堂之上,端坐着墓家和阴阳家的几位长老,面带笑容,却难掩其下的利益算计。
一位司仪模样的老者上前,声音洪亮,带着喜庆的腔调:
“吉时已到——!”
“新人就位——!”
嘈杂的大厅稍稍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道身影上。
阴妙可只觉得浑身冰凉,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模糊而不真切。
她像一具空壳,任由摆布。
司仪清了清嗓子,运足中气,高声唱喏:
“一拜天……”
那“地”字尚未出口——
轰!!!
一股浩瀚如渊,霸道绝伦的恐怖气息,凭空降临,瞬间笼罩了整个墓家山庄!
霎时间,风云变色!
厅内所有的喧闹声、笑声、议论声戛然而止!
无论是端坐高堂的主家人,还是下方觥筹交错的宾客,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遏制咽喉,
一道冰冷彻骨,带着滔天怒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滚滚传来,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谁允许……你们拜了?”
那蕴含着无上威严与冰冷怒意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识海。
死寂!笼罩了整个墓家山庄!
所有宾客,无论修为高低,身份尊卑,都在那股浩瀚如星海,霸道绝伦的恐怖威压下不敢高声语。
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惊骇、恐惧、疑惑,齐刷刷地望向大厅之外,望向那威压传来的源头——
只见半空之中,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傲然凌立。
来人,正是刘风!
“是……是他!”
短暂的死寂后,是哗然与骚动,无数人在暗中疯狂交流,充满了难以置信。
而在那大厅中央,红盖头之下,阴妙可娇躯剧烈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
这个声音……
是他!真的是他!
几乎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她就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冰凉的泪珠再也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地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砸在绣鞋尖上。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剧烈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激荡。
在这个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刻,如同传说中的英雄,踏着雷霆与怒火,为她而来!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什么家族利益,什么墓家威严,她只想扯掉这该死的盖头,扑进那个男人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将所有的心酸与悲苦尽数倾诉!
与阴妙可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墓才深那瞬间阴沉扭曲的脸!
他第一个冲出大厅,抬头望向空中那道让他刻骨铭心的身影,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刘!风!”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恨意。
他怎么会忘记这张脸?
曾经在合欢宗外,正是此人让他狼狈不堪!更是此人,斩杀了自己苦心培养的徒儿!此乃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你好大的狗胆!” 墓才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空中的刘风,声音尖利,“竟敢来我墓家撒野!今日定叫你来得去不得!”
与此同时,紧随其后出来的阳少洋,在看到刘风的瞬间,瞳孔也是骤然收缩,一股恨意与忌惮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不自然的手臂,曾经的断臂之痛,屈辱之恨,至今难忘!
“刘风……!” 阳少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然而,面对下方墓才深的厉声指责和阳少洋那怨毒的目光,悬浮于空中的刘风,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那只是两只聒噪的蝼蚁。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穿透那喧闹与敌意,落在了大厅内,那个身着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的倩影之上。
他无视了所有剑拔弩张的敌意,只是对着那道红色的身影,用一种平静却足以撼动所有人灵魂的声音,缓缓开口:
“妙可,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