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正月，长安西市的年味尚未消散，商路上的驼铃声已比往日密集三倍。西域商队的葡萄干还在货摊散发甜香，一支打着“于阗商会”旗号的商队又踏着残雪驶入城门。领头的商人满脸络腮胡，身着波斯风格的织金袍，见了城门守卫便递上通关文牒，汉语说得流利却带着刻意模仿的西域口音——这细微的破绽，恰好落入暗处一双锐利的眼睛里。
街角茶肆的雅间内，韩通端着刚沏好的碧螺春，指尖却未碰杯沿。他身前的暗卫统领秦风单膝跪地，低声汇报道：“将军，这支商队从于阗出发，却绕了三日路经大明边境的哈密卫，随行的十五人中，有三人虎口有长期握笔的茧子，不似寻常商贩。”韩通放下茶盏，茶盖与杯身相碰发出轻响，“陛下早有谕示，大明对夏蕃同盟心存忌惮，定会派细作打探军情，盯紧他们，别打草惊蛇。”
这支商队的“异常”早有迹可循。入关时，他们虽持有焉耆共管关卡的印鉴，但货物清单上标注的“玉石”分量与实际载重不符；行至西市后，领头的络腮胡商人并未急于开张，反而频频借“采买蜀锦”为由，绕到城南的夏军驻地方向徘徊，甚至用银钱贿赂军营周边的货郎，打听“守军换防时辰”。这些举动，都被乔装成布贩、茶客的暗卫一一记录在案。
入夜后，蕃商坊的货栈一片寂静。络腮胡商人却借着清点货物的名义，支开随行的真正西域商贩，独自钻进堆放羊毛毯的货舱。他从骆驼鞍具的夹层里取出一方油布包裹，借着马灯的微光展开——里面竟是夏军长安周边的布防图，标注着军营位置、粮仓坐标，甚至还有河西商路的烽火台分布。他用炭笔在“永宁门守军”旁画了个问号，刚要添注“疑似五千人”，货舱外突然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谁？”络腮胡猛地攥紧炭笔，手摸向靴筒里的短刀。货舱门被轻轻推开，秦风带着四名暗卫鱼贯而入，手中的弩箭直指他的胸膛。“于阗商人？”秦风把玩着从他货箱里搜出的密信，信上用明矾水写的字迹已在火烤后显现，“大明锦衣卫百户王显，别来无恙？”
王显脸色骤变，猛地挥刀扑向最近的暗卫，却被对方侧身避开，一记肘击顶在他的小腹。剧痛让他弯下腰，暗卫随即上前反剪他的双臂，冰冷的镣铐瞬间锁住手腕。“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合法通商的商人！”王显嘶吼着挣扎，试图引来周边商队的注意。秦风冷笑一声，将密信和布防图扔在他面前：“有了这些，足够定你个通敌叛国之罪。”
抓捕动静极小，邻近货栈的吐蕃商人甚至未曾察觉。韩通已在蕃商坊外的驿站等候，见到被押来的王显，他走上前扯下对方的络腮胡——露出一张面容精悍的汉人脸庞。“李四柱死后，大明就急着派人来探路了？”韩通的靴尖踩着布防图，“你以为混在西域商队里，就能瞒过暗卫的眼睛？”
初审在驿站的密室进行。王显起初咬紧牙关，拒不承认身份，直到秦风拿出他藏在牙齿里的毒药——那是锦衣卫的标配，用于身份暴露时自尽。“别白费力气了。”韩通坐在他对面，点燃一支西域进贡的香烟，“你从哈密卫出发时，就被我们的人盯上了。你以为贿赂的货郎，其实是暗卫的线人。”
香烟的辛辣气味呛得王显咳嗽不止，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着哭腔：“我说……我全说……”据王显供认，他并非孤身行动，商队中还有两名同伙，分别伪装成账房和驼夫，负责记录夏军军备数量和商路粮站位置。三人约定三日后在西市的“聚仙楼”接头，将情报藏在酒坛夹层中，由大明的秘密信使转运回南京。
韩通当即下令秦风带人突袭商队驻地，同时封锁聚仙楼周边街巷。暗卫们身着便服潜入货栈时，伪装成账房的同伙正对着账本写写画画——那根本不是商账，而是用暗号标注的夏军粮仓容量。见暗卫破门而入，账房慌忙将账本塞进炭盆，却被秦风一把夺下，烧焦的纸页上“焉耆粮站”“玄甲军”等字样仍清晰可辨。另一路暗卫也顺利抓获了伪装驼夫的间谍，从他的行囊里搜出了用于联络的密语手册，手册中“火烧蕃商坊”“伪称夏军劫粮”等字句，暴露了大明试图挑拨夏蕃关系的毒计。
三日后，韩通带着完整的审讯记录与罪证踏入紫宸殿。林瑾正与周越、王保保商议商路扩修计划，见韩通神色凝重，立刻屏退左右。当听到“大明欲伪造夏军欺压吐蕃商队的书信，挑起蕃民不满”时，林瑾猛地拍案：“朱允炆好狠毒的心思！夏蕃同盟刚稳，他就想从内部拆台。”王保保上前一步：“陛下，臣在前线与吐蕃骑士并肩作战，深知他们重信义，但架不住流言蛊惑，需立刻告知禄东赞提防。”
周越已翻阅完密语手册，指着其中一页道：“陛下请看，他们计划在三月商路旺季动手，趁吐蕃大商队抵达长安时制造混乱。臣建议即刻加强蕃商坊的守卫，同时让西域商队入境时附带‘身份勘合’，避免细作混藏。”韩通则补充道：“暗卫已查明，大明在哈密卫潜伏着十余名细作，负责传递情报。臣请旨率三千轻骑，配合焉耆驻军清剿，断其眼线。”
林瑾沉吟片刻，取来玉玺在诏书上盖印：“韩通即刻领兵西进，务必隐秘行事，不可引发大明边境冲突；周越负责修订商路通关章程，增设‘夏蕃双印核验’，由汉藏官员共同核对身份；王保保速派使者前往逻些，将罪证副本交给松赞干布，让他知晓大明的险恶用心。”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但有一条，不得因细作之事刁难普通蕃商，商路繁荣不能断。”
旨意下达的当日，周越就带着修订后的通关章程赶往蕃商坊。他召集所有西域、吐蕃商人，当众展示了间谍的罪证，又用汉藏双语宣读新规：“今后商队入关，需持焉耆关卡的汉藏双印文牒，驻长安的吐蕃使者将协助核验身份。”论钦刚从吐蕃押送新一批羊毛抵达，当即起身道：“我们信得过夏国皇帝！那些挑拨离间的小人，才是商路的祸害。”在场商人纷纷附和，不少人主动提供线索，说曾见过“行踪诡异的汉人”在商路徘徊。
韩通的行军极为隐秘。他率轻骑绕过大明哈密卫的明哨，在暗卫线人的引导下，直扑细作潜伏的村落。夜色中，暗卫用吐蕃语与潜伏在当地的蕃民向导对接暗号，精准锁定了三处窝点。当细作们还在油灯下抄写从商队处套取的“军情”时，夏军已将院落团团围住。“放下纸笔，束手就擒！”韩通的喝声打破寂静，细作们试图反抗，却被早有准备的暗卫一箭射穿手腕——此战未伤一兵一卒，生擒十二名细作，搜出密信二十余封。
与此同时，王保保的使者已抵达逻些。松赞干布看到大明间谍伪造的“夏军劫粮信”时，气得将信纸摔在地上：“朕与林瑾陛下刚定下联姻之约，朱允炆就想挑唆离间！”他当即召来禄东赞，命其率五千蕃军进驻吐蕃与哈密卫交界处，协助夏军防备大明异动。禄东赞临行前，松赞干布将一枚金印交给他：“持此印可调动沿途驿站，告诉张玉将军，吐蕃与夏国荣辱与共。”
长安的安防也全面升级。秦风将暗卫编成十组，乔装成商贩、脚夫散布在西市与蕃商坊，同时在夏军驻地周边增设暗哨，对进出军营的人员严格盘查。有一次，一名伪装成菜农的汉人试图靠近粮仓，刚用手势向同伴传递信号，就被暗卫当场抓获。经审讯，此人竟是大明锦衣卫的外围成员，负责探查粮仓防卫。
三月初，商路旺季如期而至。尽管增加了核验流程，但在夏蕃官员的协同配合下，通关效率并未降低。一支由龟兹、于阗商人组成的联合商队抵达时，吐蕃使者用藏语核对货单，夏军士兵检查货物，不到一炷香就完成通关。商队头领感慨道：“以前怕盗匪，现在有夏蕃军队护送；以前怕关卡刁难，现在双印核验明明白白，这商路是真的太平了。”
韩通在清剿完哈密卫细作后，并未立刻返回长安，而是带着罪证前往焉耆与张玉会合。两人在议事厅制定了“商路联防计划”：夏军在玉门关、吐蕃军在龟兹各设一座情报站，每日用烽火传递商路动态；遇有不明身份的队伍靠近，两军各派骑兵协同探查。张玉指着墙上的商路图：“只要夏蕃同心，大明的细作就无缝可钻。”
消息传回长安时，林瑾正在蕃商坊视察。他看到市集上汉藏商人用同盟通宝交易，吐蕃孩童跟着中原货郎学吹糖人，脸上露出笑容。周越递上最新的商税报表：“这个月商税比上月增长两成，虽有细作风波，却让夏蕃商人更信任咱们的治理了。”林瑾接过报表，望向远处飘扬的夏蕃同盟旗：“真正的防线，从来都不在边境的关卡，而在百姓的心里。”
入夜后，蕃商坊的篝火晚会上，吐蕃商人弹起扎木聂，夏国乐师吹起羌笛，歌声混着驼铃声回荡在长安夜空。论钦端着马奶酒走到韩通身边：“韩将军，敬你清剿细作，护商路平安！”韩通一饮而尽，指着篝火旁嬉戏的各族孩童：“这杯该敬夏蕃同心，敬咱们守住了孩子的笑脸。”
而在千里之外的南京，朱允炆收到细作全军覆没的消息，气得砸碎了御案上的青瓷瓶。兵部尚书颤颤巍巍地奏道：“夏蕃同盟已成气候，商路被其牢牢掌控，咱们再派细作恐难奏效。”朱允炆望着窗外的春雨，脸色阴沉如水：“传旨，关闭大明与西域的边境互市，断其部分财源。朕就不信，夏国能一直稳住吐蕃。”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河西商路上，夏蕃联合商队正满载着货物，向着长安疾驰而去，商路的繁荣，早已不是一道禁令能阻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