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时节的咸阳，田埂上的狗尾巴草已长到半人高。军户所的土场上搭起了临时高台，两面“夏”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台下挤满了身着粗布短褂的军户，人人脸上都带着按捺不住的期盼。李二柱穿着正五品的绯色官袍，站在高台上，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麻纸文书——这是关中首批军户的授田文书，每张都盖着兵部与户部的朱红大印，边角还细心地裱了牛皮纸。
“授田仪式开始！”随着军户所校尉的高声唱喏，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李二柱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书，念道：“王二，原关保部降兵，编入咸阳军户所第一队第一伍，授田五十亩，坐落于城西沣水东岸，四至清晰，永为军户产业——王二接文书！”
人群中，王二猛地往前挤，粗糙的手掌在衣襟上蹭了又蹭，快步走上高台。他接过文书时，手指都在发抖，目光死死盯着“永为军户产业”六个字，眼泪突然砸在文书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俺……俺有家了！”王二哽咽着，对着长安方向重重磕头，“谢陛下！谢李大人！俺王二这辈子都跟着大夏干！”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不少军户跟着抹眼泪。张婆婆的孙子牵着她的手，挤在人群前排，当听到“张狗子，流民编户，授田五十亩”时，祖孙俩双双跪倒在地。张婆婆捧着文书，指着上面的田界图，对孙子说：“你看，这就是咱家的地，挨着沣水，浇水方便，秋天准能有好收成！”
授田文书一连发了两个时辰，直到日头偏西才结束。李二柱走下高台时，军户们纷纷围上来，有的捧着文书请他再念一遍，有的拉着他的袖子要带他去看自家的田。王二拽着李二柱往城西走，田埂上已插满了写着军户姓名的木牌，几个军户正用锄头翻地，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李大人你看，俺们伍的五户商量好了，把田埂修宽些，共用一口井，浇水也省力气。”王二指着田边的水井，眼里满是光彩。
正说着，一名妇人提着竹篮走来，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饺子。“李大人，尝尝俺家的饺子！”妇人是王二的同乡，丈夫战死在平叛战场，如今她带着儿子编入军户，分到了十亩水浇地。“这是用新磨的麦面做的，沾了陛下的光，俺们才有白面吃。”妇人说着，眼圈红了。
李二柱咬了一口饺子，麦香混着韭菜的鲜味在嘴里散开。他想起去年此时，关中百姓还在吃发霉的杂粮，如今却能吃上白面饺子，这便是新政最实在的成效。“好好种，秋天收了粮食，日子会越来越好。”李二柱拍了拍王二的肩膀，“下月我来检查耕作，要是你们伍的田长得最好，我向陛下为你们请赏。”
三日后，李二柱带着授田情况的奏报返回长安。刚进朱雀大街，就觉出了不同——往日这个时辰，粮店前总排着长队，今日却稀稀拉拉没几个人。他勒住马，走进一家熟悉的粮店，掌柜的见是他，连忙迎上来：“李大人，您可来了！如今粮价降了，一石麦才卖三百钱，比上月便宜了一百五十钱，百姓们都说是托了军户制的福！”
李二柱心中一喜，又接连走了几家粮店，情况都大同小异。走到长乐宫门口时，正好遇上户部尚书周大人，老大人提着算筹，脸上笑开了花：“李大人，你可算回来了！关中军户开垦荒地已种上小麦，预计秋收能收粮五十万石，粮商们知道军粮充足，都不敢哄抬物价了，这才半月，长安粮价就降了三成！”
朝会上，周大人将粮价波动的账册呈给林瑾，声音洪亮：“陛下，自军户授田后，关中流民尽数返乡耕作，荒地开垦面积已达二十万亩，加上军户的一百三十万亩田，今年秋收预计能增产八十万石。粮价回落的同时，流民乞讨现象已基本绝迹，各地税银也较去年同期增长一成！”
林瑾接过账册，目光扫过“粮价三百钱\/石”的记录，嘴角露出笑容：“军户制不仅稳固了兵源，更盘活了民生，这便是‘以农养兵，以兵护农’的道理。李善长先生，你拟定的《军户秋收后训练章程》，可与诸将商议妥当？”
李善长出列答道：“回陛下，已商议完毕。秋收后，军户中的精壮男子每日辰时训练两个时辰，午时后继续耕作，既不耽误农时，又能保证战力。李二柱大人提出的‘伍内互训’之法甚好，让有军功的降兵教流民习武，既能提升效率，又能增进军户情谊。”
李二柱连忙出列补充：“陛下，咸阳军户所的王二，曾是关保麾下的伍长，枪法精湛，如今他已带出二十名合格的战兵预备役。臣计划秋收后在关中设十个训练点，每个点由一名禁军老兵统领，让军户们轮训，年底便可挑选出三千精锐编入‘关中卫’。”
“准奏。”林瑾点头，“朕已命户部准备冬衣与军粮，务必让训练的军户不受冻、不挨饿。另外，军户子女入武学之事，进展如何？”负责武学的国子监祭酒连忙回道：“陛下，关中已设五所武学，招收军户子女两千余人，由林缚先帝旧部任教，课业进展顺利。”
朝会结束后，林瑾留下李二柱，带他来到长乐宫的御花园。池中荷叶田田，锦鲤游动，林瑾指着池边的水田模型：“这是朕让人做的关中水田模型，你看，沣水沿岸的军户田，可修水渠引水灌溉，这样即便天旱也能保收。你回关中后，可组织军户修渠，所需木料与工具，户部会全力支持。”
李二柱看着模型上细密的水渠网络，心中豁然开朗：“陛下英明！臣之前在咸阳看到，有些军户的田离水源远，灌溉不便，修渠后就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林瑾笑着递给他一份图纸：“这是工部绘制的水渠图，你可参照执行。另外，朕给你派了十名工部的工匠，协助你修渠。”
返回咸阳的路上，李二柱遇到了一支往关中运送农具的车队。押车的户部官员告诉他，这些农具都是朝廷拨付的，免费发放给军户，助力秋收。“李大人，现在关中的军户都把陛下的画像挂在屋里，早晚祭拜呢。”官员笑着说，“前日我在华州，看到有军户给刚出生的孩子取名‘念瑾’，说是要让孩子记住陛下的恩情。”
回到咸阳军户所时，王二正带着同伍的军户们清理田埂。看到李二柱，他远远就喊道：“李大人！俺们正说要去修水渠呢，你看，这是俺们画的草图！”王二递过来一张粗糙的草纸，上面用炭笔画着弯曲的水渠，标注着“引沣水入田”的字样，与林瑾的模型不谋而合。
“陛下已派了工匠和农具来，咱们这就开工！”李二柱举起图纸，军户们顿时欢呼起来。当天下午，水渠工程就动工了，军户们自带锄头铁锹，工匠们指挥着挖渠、砌石，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张婆婆带着村里的妇人，每天给工地上的人送茶水和馒头，笑着说：“修好了水渠，明年就能多打粮食，这点苦算啥！”
半月后，第一条水渠修通了。当沣水顺着水渠流进干涸的田地时，军户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王二捧起一捧带着水汽的泥土，激动地对李二柱说：“李大人，你看这土多肥！有了水，秋天的麦子肯定能长到一人高！”李二柱看着水流漫过田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这流淌的不仅是河水，更是军户们对未来的希望。
此时的长安，粮价已稳定在两百八十钱一石，比军户制推行前下降了近一半。百姓们在市集上买粮时，脸上都带着笑容。户部尚书周大人在奏报中写道：“关中稳，则长安稳；军户安，则百姓安。陛下新政，实乃万世之基。”
林瑾收到奏报时，正在批阅军户子女的课业卷。一名叫“念瑾”的孩童在作文中写道：“吾父为军户，有田五十亩，吾入武学，他日必从军，护陛下，守大夏。”林瑾看着稚嫩的字迹，提笔在卷上批道：“有志气，当勉之。”
汉中行宫里，林缚收到了林瑾送来的水渠图和军户课业卷。他坐在窗前，看着图纸上的水渠网络，又翻看了孩子们的作文，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赵德站在一旁，低声道：“先帝，陛下如今的功绩，已远超臣等预期。”
林缚放下书卷，望向长安的方向，轻声道：“朕当年推行新政，虽有成效却未能彻底落地，林瑾这孩子，比朕更有耐心，也更懂民心。大夏的江山，交给他，朕放心了。”他提笔写下回信，只有短短十六字：“田有粮，兵有魂，民心聚，江山稳。”
七月的关中，小麦开始抽穗，绿油油的麦浪在风中翻滚。李二柱骑着马，巡视在田埂上，看着军户们在田间劳作，孩子们在田边读书，心中充满了平静与自豪。他腰间的短刀依旧锋利，却很久没有沾染鲜血——这才是他想要的战场，一片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土地。
夕阳西下，李二柱站在沣水岸边，看着军户们扛着锄头回家，炊烟从村落中升起，与天边的晚霞融为一体。他知道，新政的落地只是开始，秋收的丰收、军队的训练、水渠的完善，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他更知道，只要守住民心，守住这片田地，大夏的江山就会永远安稳，长安的春天就会永远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