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早朝钟鼓声渐渐消散在长安的晨光里,琉璃瓦反射着鎏金般的光泽,将殿外的石板路映照得格外明亮。文武百官按官阶高低,依次退出大殿,衣袍摩擦的窸窣声、步履轻踏的声响,交织成朝会后特有的松弛节奏。刘焕身着藏青色绣獬豸纹御史袍,手持象牙笏板,混在人群中缓缓前行,目光却始终暗中瞟向御书房的方向,眼底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凝重。
他今日刻意放慢了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笏板边缘,心思早已不在同僚间的寒暄上。方才早朝之上,林缚听取了江南新政、边境粮草调度等诸事禀报,神色平和,对定海城的异动未曾提及只言片语,这让刘焕心中的紧迫感愈发强烈——于谦所述的惊天逆谋如同一颗定时炸弹,多拖延一刻便多一分风险。
“刘大人,今日陛下对江南常平仓的成效大加赞赏,韩公这趟差事办得真是漂亮!”身旁的吏部侍郎笑着搭话,语气中满是赞许。
刘焕微微颔首,脸上挤出一丝敷衍的笑容:“韩公铁腕利民,实乃国之栋梁。不过边境虽安,朝中诸事仍需谨慎,我等身为臣子,当尽心竭力辅佐陛下,不敢有半分懈怠。”他话锋一转,却未再多言,只借着整理袍角的动作,悄悄落后了几步。
待百官渐渐走远,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刘焕立刻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快步走去。御书房外,禁军侍卫肃立如松,腰间佩刀寒光凛冽,见刘焕孤身前来,为首的侍卫长上前一步,拱手问道:“刘大人,早朝已散,陛下正在批阅奏折,您此刻前来,可有要事?”
“事关紧急,需即刻面见陛下。”刘焕亮出御史大夫的令牌,语气沉凝,“烦请侍卫长通传李公公,就说臣刘焕有天大的急事,必须当面禀报陛下。”
侍卫长见他神色郑重,不似玩笑,不敢怠慢,连忙吩咐身旁的侍卫入内通传。不多时,便见李德全身着暗黄色宫装,迈着小碎步匆匆走出,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刘大人,这都快巳时了,陛下刚处理完早朝事务,正想歇息片刻,您有什么急事,不能在早朝时说?”
李德全跟随林缚多年,深得信任,平日里与朝中大臣虽无深交,却也知晓刘焕素来沉稳内敛,若非真有紧急之事,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求见。
刘焕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急切又凝重:“李公公,此事非同小可,关乎社稷安危,实在不便在朝堂之上公开言说,若是泄露分毫,恐生大变。臣必须亲自面见陛下,当面禀明一切,还请公公务必通融一二,代为通传。”
他刻意加重了“社稷安危”四字,眼神坚定,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李德全心中一凛,脸上的疑惑瞬间转为严肃——能让御史大夫如此紧张,甚至不惜打破常规求见,此事定然非同寻常。他想起此前飞鱼卫递来的密报,提及定海城陈默与福王林平之的异动,当时陛下并未太过在意,如今想来,莫非此事与定海城有关?
“刘大人,您可知道,陛下近日为了太子启蒙和新政深化,操劳得夜不能寐,若是寻常事务,老奴可不敢轻易惊扰陛下。”李德全放缓语气,试探着说道,“您且再跟老奴透个底,到底是何事,竟让您如此着急?”
“公公,并非臣不愿透露,实在是此事牵连甚广,涉及的人物身份特殊,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刘焕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更低,“臣只能告诉您,此事与定海城有关,若是再拖延片刻,恐怕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到时候别说陛下,整个大夏江山都可能陷入危机!”
“定海城?”李德全心中又是一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他知道,定海城是陛下的龙兴之地,陈默又是辞官归隐的开国功臣,福王林平之更是宗室至亲,这两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刘大人,您稍候片刻,老奴这就去禀报陛下。”李德全不敢再迟疑,连忙说道,“但您也知晓陛下的脾气,若是没有要紧事,老奴这顿责罚怕是少不了。您可千万要想清楚,所言之事,必须属实。”
“公公放心,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刘焕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中满是笃定。
李德全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入御书房。此时的御书房内,檀香袅袅,林缚正坐在龙案后批阅奏折,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早朝之上诸事繁杂,从江南的民生到西北的边防,桩桩件件都需他亲自决断,早已让他身心俱疲。
见李德全匆匆走入,林缚头也未抬,淡淡道:“何事这般匆忙?”
“陛下,御史大夫刘焕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关乎社稷安危,还提及了定海城。”李德全躬身禀报,语气恭敬。
“刘焕?定海城?”林缚手中的朱笔猛地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黑点。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警觉,“早朝刚散,他有何事不能在朝堂上说?还特意提及定海城,莫非是陈默与林平之那边出了什么事?”
“老奴问过,刘大人说此事极为机密,不便公开言说,只愿当面禀报陛下。”李德全补充道。
林缚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案,心中快速思索着。他想起此前收到的飞鱼卫密报,陈默宅院戒备森严,林平之频繁出入军营,江南士绅后裔往来异动,当时他只当是闲散之人的寻常举动,并未太过深究。如今刘焕特意为此事求见,还如此急切,看来事情绝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宣他进来。”林缚放下朱笔,语气沉了下来,眼中已没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特有的威严与锐利。
“遵旨。”李德全躬身应道,转身快步走出御书房,对着等候在外的刘焕说道,“刘大人,陛下宣您进殿,您可得仔细禀报,莫要惊扰了陛下。”
刘焕心中一紧,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昂首阔步地走入御书房。殿内檀香浓郁,龙案后的林缚神色肃穆,目光如炬地看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敬畏。
“臣刘焕,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焕走到殿中,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平身吧。”林缚摆摆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说有要事关乎社稷安危,且与定海城有关?速速道来,不得有半分隐瞒。”
刘焕起身,目光直视着林缚,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禀报,却见李德全悄然退到殿外,轻轻合上了御书房的大门,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刘焕知道,接下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关乎大夏江山的安危,也关乎他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