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在黑暗和失重中，苏清月猛地睁开眼睛。
刚一醒过来，剧痛就席卷了全身。
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胡乱拼凑起来，每次呼吸都扯动着伤口，火辣辣的疼。
她动了动手指，碰到了一片冰冷粗糙的金属。
这里是哪里？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一个人。
是凌渊。
他双眼紧闭，面无血色。
即便是在昏迷中，他的身体也下意识的蜷缩着，将她和另一个同样昏迷的赤瞳护在最中间。
在最后的大爆炸里，是凌渊用自己快要油尽灯枯的身体，为她们挡下了致命的冲击。
他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几根断裂的金属管道碎片甚至还插在血肉里。
“凌渊……凌渊！”
苏清月心头一紧，痛得难以呼吸。
她颤抖地伸出手，探向凌渊的鼻息。
还有气。
虽然很微弱，但还活着！
苏清月紧绷的神经松了一点，但更大的恐惧和茫然涌了上来。
她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巨大的金属管道里。
管道直径大概三丈，是种不认识的黑色合金，上面全是锈迹和凝固的污渍。
空气里有股铁锈、臭氧和什么东西发酵的怪味，很难闻。
头顶和脚下，是两条看不到头的黑暗通道，像巨兽张开的嘴，要吞噬一切。
“咳……咳咳……”
旁边的赤瞳也醒了过来，她捂着发疼的脑袋，看着陌生的四周，有点懵。
“这是哪？”
但她的目光落在不省人事的凌渊身上时，那份茫然立刻变成了惊恐。
“他……他怎么样了？！”
“还活着，但情况很糟。”
苏清月的声音沙哑，她小心地检查着凌渊的伤，不敢轻易动他。
神魂透支，混沌之力耗尽，身体也快要崩溃了。
这种状态，别说一个皇者，就算是一头上古凶兽，也离死不远了。
完了。
我们完蛋了。
赤瞳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在这艘处处是危机的破船上，凌渊是她们唯一的依靠，是主心骨。
现在，主心骨倒了。
她们像是没了方向的小船，随时都可能被吞没。
绝望涌上赤瞳心头。
“哭有什么用？”
就在赤瞳快要被恐惧压垮时，苏清月冷冷的声音响起。
赤瞳抬起头，看见苏清月正用一种她从没见过的、异常冷静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位曾经的玄天宗圣女，一路上大多时候都是被保护的。
但现在，她的脸上没有半点柔弱，只有被逼到绝境后的坚韧。
“他需要地方疗伤，我们不能当只会哭的废物。”
苏清月说着，撕下自己道袍的一角，小心地为凌渊包扎背后最重的几处伤口。
她的动作很笨拙，手因为紧张还有些发抖，但眼神却很坚定。
赤瞳被她的话和眼神刺痛了。
是啊。
他把我们当队友，我们不能当累赘。
现在他倒下了，我们就该撑起来！
赤瞳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她从一个机关师的角度，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环境。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她走到管道内壁，擦掉厚厚的污垢，仔细观察金属材质和焊接的痕迹。
很快，她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模糊的维修标记。
那个标记，她在祖先留下的手札副本里见过！
“我想起来了！”
赤瞳的眼睛猛地亮起，声音里带着惊喜。
“这里……是虚空方舟的‘后勤维生网络’！”
“后勤维生网络？”
苏清月不解的看向她。
“对！”
赤瞳激动起来，“方舟上层是舰桥、居住区那些‘面子’工程，而这下面，就是输送养料和处理废物的‘里子’！就像城市的下水道，是方舟的血管和消化道！”
她指着墙壁上的维修标记，解释道：
“这个标记是方舟建造初期才用的老型号！说明这片管道网络建成没多久就被废弃封存了！它不在任何官方图纸上，所以守园者和墨绝尘都不可能知道这里！”
最危险的地方，也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这个发现，像在黑暗中点亮了一根火柴。
虽然微弱，但足以驱散两人心里的部分绝望。
“我们有救了！”
苏清月也意识到了这点，眼里重新燃起希望，“只要找到一个安全的节点，凌渊就有时间恢复！”
“理论上是。”
赤瞳的表情又严肃起来，“但我祖上留下的手札也说过，这些废弃管道并不完全安全，有些没来得及回收的设备，时间长了可能会出问题……”
她的话还没说完。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整齐的金属爬动声，从上方幽深的管道里由远及近，飞快传来！
声音越来越密，也越来越响！
有东西过来了！
而且数量很多！
“快！把他扶起来！”
苏清月当机立断，和赤瞳一起，小心地将昏迷的凌渊架了起来。
“往哪边走？”
“下面！”
赤瞳毫不犹豫地指向下方的黑暗，“声音从上面来，我们就往下走！”
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拖着凌渊沉重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下方管道的黑暗深处跑去。
她们不敢跑太快，怕加重凌渊的伤势。
但身后那“咔哒咔哒”的声音，却像催命一样，越来越近！
终于，在前方一个转角处，赤瞳看到了追兵的样子。
那是几十个磨盘大的金属蜘蛛机器人！
它们是银灰色的，有八条锋利的机械腿，肚子中间是一颗闪着红光的独眼。
“是‘小型废料清理机器人’！”
赤瞳叫道，“它们的程序乱了，把我们当成废料清理了！”
话音未落，那些机械蜘蛛已经冲到近前！
嗤！
嗤！
嗤！
最前面的几台机器人，腹部的红光独眼猛地一亮，射出了一道道高热射线！
“我来挡住！”
苏清月将凌渊交给赤瞳，自己拿着剑迎了上去。
她体内的灵力也消耗了大半，但此刻，她没有一点退缩。
锵！
青锋长剑舞出一道剑幕，准确地将那几道射线磕飞。
但紧接着，更多的机械蜘蛛涌了上来，它们挥舞着锋利的机械腿，像刀锋一样砍过来！
苏清月仗着王者境的修为，跟这些机器人战作一团。
她的剑法精妙，每一剑都能在机械蜘蛛坚硬的外壳上留下一道深痕。
不行，太多了！
这些机器人不知疲倦，攻击又刁钻又致命。
苏清月很快就落了下风，身上被划出好几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色道袍。
这样下去不行！
迟早会被耗死！
“接着！”
就在苏清月快撑不住时，身后传来了赤瞳的喊声。
只见赤瞳不知从哪拆下一块管道的阀门挡板，朝着苏清月扔了过来。
“它们的腿部关节是弱点！用这个挡住正面，攻击它们的腿！”
赤瞳不擅长正面战斗，但她对机械结构的理解，在这一刻起了关键作用。
苏清月会意，左手接过沉重的阀门挡板，当成一面盾牌，右手长剑则专攻那些机械蜘蛛的腿部关节！
噗嗤！
一剑刺入，机械蜘蛛的腿部连接处爆出一串电火花，瞬间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有效！
局势立刻逆转！
一个负责正面格挡，一个负责精准攻击。
两人配合默契，十几只机械蜘蛛很快就被拆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零件。
剩下的机器人似乎也意识到这两个“废料”不好处理，红光独眼闪了几下，竟然迅速退回了黑暗中。
战斗暂时结束了。
苏清月拄着剑，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是汗，灵力几乎耗尽。
赤瞳也累得不轻，但她的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她们……在没有凌渊的情况下，打赢了！
然而，还没等她们松一口气。
嘶嘶…… 一阵黏腻蠕动声，又从管道的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
这一次，出现的不再是机器人。
而是一条条水桶粗的巨大蠕虫！
它们半透明的白色皮肤下，能看到发着荧光的绿色液体在流动。
这些，就是赤瞳提到的，因能量泄露和废弃物污染而变异的“管道蠕虫”！
与冰冷的机器人不同，这些蠕虫散发出的，是纯粹嗜血的生物本能！
它们张开那布满利齿的环状口器，朝着三人喷出一股股有强腐蚀性的绿色粘液！
“快躲开！”
两人拖着凌渊，狼狈地躲闪着。
粘液溅在金属管道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冒起一阵白烟，合金管道竟被腐蚀出了一个个小坑！
“它们的表皮太滑，物理攻击很难起效！”
苏清月一剑劈在一条蠕虫身上，却像砍在了涂满油的橡胶上，直接滑开了。
“用火！它们是阴暗环境下的变异生物，肯定怕火！”
赤瞳急中生智，大声喊道。
可她们俩，谁都不会火系功法！
就在这时。
一个虚弱沙哑却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了起来。
“要火吗？”
苏清月和赤瞳猛地回头。
只见一直昏迷不醒的凌渊，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一只眼睛，眼中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她们。
他动了动手指，一缕微弱到随时可能熄灭、却又精纯无比的紫色火焰，在他指尖燃起。
那是……紫玥的，本源妖火！